唐夫:心目中的伟人 (下)

――我的外公

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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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2月3日讯】印象中的外公,好像永远都是那样安详,和善。他清瞿的面容,蚯蚓般皱纹,浅白的胡喳。要是中国没有进口马列,没有动乱,没有毛泽东,没有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运动,外公绝不会潦倒终身。直到1959年,重庆南岸针织厂设立提花工艺织品,准备投注设备,处心积虑,正要派人去上海江浙邀请技师,不想为外公的徒弟闻知。对其厂长说:“嗨!此等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松林老师曾经独掌重庆提花行业,名声全川,遍布江南,过去上海江浙的都来找他,你们还去那里?!”这一说,厂里惊闻,立即登门求憛C那时候外公已经年过六十好几,余热尤存,正在漫卷图书喜欲狂中,可突然来了毛泽东造就的举国灾难(就是有人至今都信亩产能够160万斤的时候),各行各业歇马,该上专案停止。从此中国西南再没有人谙此行业,直到今天四川的丝绸只能原料外流,针织品提花只有去江南加工。尽管如此,工厂依然留下外公,就暂时安排他干传达室收纳信件报刊等清闲活,希望东山再起,重新投资专案,谁知不了了之。竟让外公78岁才退休。一个简单工种的工人,留任到如此年龄,工厂对外公仍然依依不舍。吉斯尼大全可上也。记得那时候的外公的奖状年连。凭他的踏实专一,干事兢兢业业,深具学者风尚,可惜时不他待。

想不倒外公的事迹,被我在茶馆里闻知。父亲最爱闲坐如此馆舍,小学时候,星期天我偶尔也坐在父亲身傍,喝两口苦涩的沱茶,听长辈们在茶壶茶碗间谈古论今。一次,父亲独坐,见两同龄人进来,叫茶之后,闲话人事,辽阔无边,随之说到自己的工厂人事,一人问:“你说我们厂里,你看哪个人最好?”另一人回答:“哟,这还用问,这厂里与事无争,与人无怨的,就是李老师,李松林老师了。他哪个都没有得罪过,始终如一,谁都不能比他的涵养。我硬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人。”那人巴掌一拍打桌边,神色振奋:“对了,就是他,这位老头来厂之后,不但没有任何口角言语,连重话都没得一句,巴巴实实的糯米老头。“我的父亲一听连忙说:”啊哈!你二位说的就是我的老丈人呀。“弄得别人不好意思,但也另眼看他。其实,我父亲和外公性格迥然不同,甚至恰恰相反。我心里说他是糊炭推磨(走一方黑一方),可能我也是吧,所以要坐牢呢。

“你呀,从小就迁翻(意指‘调皮’)得很。那年背你去看病呢,你还居然跑回来老(重庆口语总爱有这尾音),把我骇得安逸(意‘厉害’),就知道你长大了会惹麻烦。”在外公微笑的晚景中说到我的童年。一次犯病,我在外公背上摇摇唱唱前往职工医院,那里面人群聚集,排队挂号,拿药交费,熙熙攘攘,外公放我在旁边的条椅上。他看着我就掏钱去应付柜台视窗。谁知他才转眼,我就翻下椅子“不辞而别”。从医院回家途径街道,那一段岔路弯拐,上坡下坎,就是成人走过也不可能牢记,我怎么东游西逛就回家里的,至今都是迷。外婆见了我还唠叨:外公怎么让你自己回来的呀。也许就在后面,她想。可那阵子外公正急得团转,四处询问,辗转搜寻。当我在门前和邻居孩子忘乎所以玩耍时,才看到万般无奈的外公,焦急不安,失神茫然,萎靡走来,他突然见到我:“哇!你……!”外公疾步过来,蹲下就抓着我的双臂:摇啊摇,笑啊笑,把人间的所有喜悦都盈满面容。要知道在中国偷孩子时有发生(直到今天),特别是男孩。卖掉的,取了内脏偷渡边境装毒品的,无不见闻。前不久回国在成都听说一高干孩子被保姆弄走,取了肾脏再卖给人贩子做江湖膝盖,最后公安局的查到孩子在街头,已经面目全非,背后长长的刀痕,腰间里面空空的差一个肾,那高干都不敢认,就让这孩子不了了之,依然给丐帮贡献余热。可见外公当时心态,何等痛苦,也许是平生最大的一次打击,那瞬间,真要他的命啊(写到此,外公那瞬间的面容又出现在我眼前)。就那一下,决定了我可以浪迹天涯,决定了我能在此时此刻,悠悠万事,缅怀外公。有幸与老人晚年一块,伴随他回忆,这样的亲情感,珍贵的天伦之乐,人生不多的。

“人生都有遇合,啥事都不可强求。”坐在靠椅上的外公理着烟叶,微笑的面容,慢慢的口气对我说:“比如你和长江(大弟,是外婆失误将他的字辈名字取错)比较,你的波折就大,他从小读书,当知青,参军,进厂都是一帆风顺,不象你。如果你的遇合好,是有发展的。”这“遇合”是外公的哲学,万事万物,有遇而合,自有规律,不可窍取,不可强求,随遇而安吧。由此心态,外公没有烦愁苦恼,在生命长河里无论颠覆如何,泰然处之,独善其身,慰其心,逸其志,临危不惊,骤然不怒。外公这样流露他的看法,那是最后的岁月。1979年底我才从牢狱出来,回到南岸和外公外婆的那间经年修修补补的破旧的瓦房,小小的四间木板屋,泥巴糊墙,几乎四壁来风。大雨是大漏,小雨中小漏,雨停时依然滴答。和外公外婆共同居住(弟弟因我被连累从部队转业回来也住一块),我几经寻求生计,就投入在照相行业。老人没有嫌弃我这牢狱出来的犯人,被人瞧不起的社会残渣余孽,外公象庞大的港湾,让浪迹的孙子回来停靠,整息。那时连父亲对我只有鄙视,非但不争气,弄得这辈子完了,再无进取可能。而外公看破红尘的说:仅仅是遇合而已。外婆那时候也七十多岁,俩老人成天除了做点简单家务,生火弄饭外公还要修修补补家中破烂,空余他们就对坐玩戳牌(一种宽寸许,长略巴掌那么样的老式纸牌),每在夜里睡眠之前,相互聊聊旧事,说去世的亲友,失踪的,幸存的,某某什么时候死的,某某那年那月在哪里发生何事,碎碎叨叨,轻言轻语。很遗憾,那话题是一部地方清民演义史啊,可我忙于生计,夜晚洗印照片,校对信封装存待寄,没有想到记下来,上多么宝贵在资料啊。

那时他退休在家已经几年,靠微薄的退休金和外婆维生。我所挣的钱都投入破房从新建设上,加之自己也有了女儿,一时无力让老人生活尽善尽美,真遗憾。看到外公老啦,我怕他寂寞,挤出钱为他买台收音机听听新闻时事和音乐,以那旋钮的转动,给外公消除空寂的时辰。晚上外公去街道电视放映室里,一次缴纳五分钱到十点左右关闭。凡我有空就去接他回来,夜色深浓,外公步幅交接,尤显明显苍老,我们一路聊天,我搀扶着老人回来。渐渐的,外公眼目昏花,八十多岁的老人做事仍然心智明朗,有条不紊,生于贫贱,富于中年,落得贫贱,但他的个子越来越小,更瘦,从精神旺健的步伐到癫癫巍巍 。每当那样的时候,我对外公油然升起敬意,想到我的小时候,外公的背上,外公的歌谣。最让外公欣慰的是,他说我和弟妹都不象我的父亲性格。

父亲与外婆不睦,两人个性辛辣,四川话叫一个钉子一个眼,意指一碰就要干战,那经常争吵的镜头,成了邻居观看热闹的好戏。在中国当年的贫民区,这样的事件经常发生。视之泰然,各自风斗,在毛加四(人邦)时代是唯一合法的真感情。而我们家又因父亲怪僻而特别显着,外婆利刃似的口才天下独绝(呵呵,子敬说我刀子嘴)。奇怪的是,每有“内战”,父亲气壮如牛,雷霆大发,声音火爆,外婆碎碎叨叨,运词带韵,顺口溜挖苦加降顺(意指‘讥讽’)言语辛辣,而外公竟然然默默无声,也不说谁的对错。奇怪啊,要是我的话,早就对女婿(我的父亲)发作了,明明每次都是我的父亲不对。斤斤计较,吝啬不堪,对长辈不礼貌。我而今也做了二十多年女婿,可从来没和岳母说过重话,总是尊敬有加,我真为父亲害羞。闹到最后,于1963年父亲别处租房,突然举家“移民”,把外公外婆扔下不顾。这一杀手锏至今想起痛切心肺。那时候我11岁,弟弟9岁,妹妹接近8岁,小弟6岁。外婆擦泪不止,妹妹哭得呼天叫地,拉着外婆死活不离开。为此,父亲无奈之下,才让妹妹留居外婆家,我们好羡慕她。那一大动荡,把外婆眼睛几乎哭瞎,红肿好久。她可是把我们一个个带大,看我们呼叫前后,唯一的乐趣呀,天天都活跃在二位老人身边,说笑逗乐,给他们好多安慰。我舍不得外公外婆,简直连上学都差点跷课。从那以后,只要有空,我就跑去(那其实就是我们的家啊)帮助挑水,劈柴,挑煤,孩子的心灵,只感觉和外公外婆在一起舒服,亲情依偎,动物也然。我童年的灾难,没有比离开外公外婆更让我嗜心。不能天天见到老人,总是心里忧忧。幸好外公外婆竟然健康,给我们很少的医疗牵挂,记忆中的外公一生几乎没有病痛,从来没有住院治疗的历史。他那悠悠的步伐,平静的心态,无忧无虑的活着,走向不饶人的岁月。

1982年春,85岁的外公终于病倒,经诊断为老年人常患的前列腺炎,双管齐下的还有肺穿孔。外公的身体突然非常虚弱下来,倒床不语,忍受疾病折磨。我们抬他住进185野战军区医院,那是我说过的国民党军官学校,与家门仅一条公路之隔斜对门。为此,我扔下所有事务,终日守护外公,看着输液点滴,喂他软稠的稀饭,偶尔也买点牛奶,那年头要婴儿号票才能购得,可能是妹夫设法弄到。中国医院(高干除外)从来待病人只给药物和量体温,余事由家属护理全日,我们弟妹等轮流值班,用凉椅靠在外公病床,他骨瘦如柴的身体躺在床上已经显得很小,起床去厕所也需扶持。最先同病房的看到还赞扬我们,外公微笑含首,细语声声,说不枉待这几个外孙。最后,外公完全不能离开床了,静静的躺着,没有一点声息,只有他独自的回忆在眼眶里旋转。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全家兄弟姊妹(父母都来过)累得精疲力竭,最后的结论:“已经回天无力了”,医生摊开手,那表情不说也然。为此,外公被病魔折腾整整三个月,回来就无声无息,只有外婆偶然说他在忆旧,外公的生命象一股溪流,先是滔滔不绝,奔放奋发,然后涓涓细流,直到彻底干枯。

外公火葬之后,根据他的遗愿,叶落归根,葬于江津县龙门区的故土。近几年我回国三次,两次为外公外婆(八年后外婆去世合葬)扫墓,寄托哀思,烟火炮竹,伴着对外公生前的动态,思旧往事,最大追悔是外公那一箱作品,发黄的纸页,标本,不慎在整理旧房中,为弟妹认为是百年废物而焚毁。可惜啊,那是中国近代工业起步的最原始的宝贵资料,外公毕生精力独爱,价值连城的重要篇章,历史博物馆里珍品。呜呼!痛惜!我等不肖子孙,糊涂之极!

外公外婆生有九子,仅有我的母亲和一位舅舅幸存,有的病夭,有的摔折。独子舅舅八九岁时候身染癫痫残疾,一手内弯,一足短曲,他和我共同生涯十一年,饿死在他36载的1962年,中国最苦难的地狱日子。要是无疾健在,应有子孙家庭,良好晚年。为办丧事外公请假,带着我去远郊购买棺木,到江北区农村的一家丧葬木器店里,选得薄棺一具。我们再叫板车拉到江边,随小船顺嘉陵江划入长江。那时烟波浩淼,天地一色,阴郁云暗,两岸山峰,黑簇推移,江流漫漫。外公六十多岁,他站在船头,我坐在棺木边的船舷上,听着哗哗水声,梢翁船后摇浆,凌波缓缓,宽阔长江,宁静清流,我看外公遥望天视地,缅怀人生,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神戚,独子先他而去,外公谓然叹道:“它日我终,恐怕连这样的棺木也不得入土。”我顿时觉得阴戚风冷,船浆拍打,声声空阔,我的童心是想外公会永生的。不幸被外公而言中,晚年里外婆早早做好的棺木,最后被迫卖给远处农民,那时候城市里已经规定不许棺埋。特别在外婆去世,老人硬是不合眼,还是妹妹前去哭诉苦衷而闭。呜呼,人间无神,阴间有鬼。

江津旧地有外公一三妹,我们叫三姑婆,嫁在丘姓人家,至今一大族人,也让外公叶落归根那里。我对他们感激不尽,给钱他们不要,说土地埋自家人应该,忠厚之义,乡间尤存,也是外公外婆厚道所以。

外公生于四川江津县,9岁到重庆南岸弹子石地区,因洋务派运动振兴中国而得以成才,中年奔波中国各地,抗战息业,“解放”后居社会底层,任劳任怨,一尘不染,高风亮节。外公给我的潜移默化,给我的生命启示,给我的自信和自豪,使我历经万险千难,踏破四海风云,悠然北极,因为外公,我懂了做人坚韧不息,就象外公静静的瞰视他的画册,对待他的生命。而今,换为我的文字,我也戴上眼镜,静静的书写。

外公住过的房屋――而今被弟弟出租给进城的农家居住――还在那更加贫民景象的密集住宅中成旧不堪,每回去,我都要经过那里去看看,怀念我的外公,那里有过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身影,他给我的爱,一如流逝的风云,在我的眼里依稀倒流在时光的往昔。

在重庆南岸弹子石地区,三十年代是热闹的水码头,巍巍群山连绵峻拔挺峭,顺山势而下的石梯缓延入江,广博浩瀚的长江从青藏高原奔腾而下,从清流到浑浊,从静静漫流到咆哮呼啸,带走多少英雄。而今尤忆:那依山临江的街市,竹楼,木房,古香古色的情调,蓝天白云下的树林和葱郁的斑斓早已消失;祸乱的时代将重庆城市变得纷繁凌臒,历次运动浩劫已经更变了山川的清秀,人情的纯真。取而代之的雾气灰尘迷漫上空,南岸弹子石成为垃圾和废墟的狼藉地带,狭窄的街道,混乱的建设,满地的杂物,积厚的尘埃,随车往来如妖风四起。肮脏的人流,鬼迷心窍的面容,唯财是贪的神情,已经彻底淘汰了中华民族的纯真。

天!那就是巴山蜀水,那就是天府之国,那就是有过桀敖不屈的巴曼子将军,有过至今名声寰宇的李冰父子,有过东汉建立世界最早的共和福利制度的张鲁?!有过成才的江油李白,避难的草堂杜甫,豪放的东坡,空梦的邹容…….。具往矣,外公静静的来到人间,踏过他们的足迹,悄悄的离开,完成了他圣洁的一生:无憾,无怨,无敌,无殇。我知道生命中有人类,就有这样的亲情,无论怎么千差万别,人应该有良知,本质。人类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象流逝的水,飘逸的云,无影之后又无踪。灵性和精神会不会永存在太空或另一世界?我不知道!

但我还是祈望有另外的机遇,仍然在外公背上,听他的最美的歌谣:“黄丝黄丝――蚂蚂,请你嘎公嘎婆来吃――嘎嘎。坐的坐的――轿轿,骑的骑的――马马!……” (全文完)

2004/8/29 凌晨30分毕 2005 12 略改动(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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