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北埔.五子碑.五子悲

Tony 撰文、圖、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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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我第一次來北埔旅遊,蒐尋資料時,得知在北埔偏僻的山區有一座特殊的五子碑,悼念在「北埔事件」中遇害的五名日籍學童。五子碑特殊的手掌造型及碑文悲句吸引了我的注意。

「砍斷五指同血淚,五指山邊五子悲。」

五子碑的故事要從一百年前說起。當時北埔內大坪山區有一塊土壤肥沃的狹長的台地,稱為「長坪」,吸引了四、五十名日本人前來此地定居,在此地種墾。日本政府為了保護日人的產業及開發山地資源,明治37年(1904)起,沿著鵝公髻山的山麓建立隘勇線,設置了七個分遺所及二十幾個隘寮。

明治39年(1906),日本人宮川保之來到了內大坪從事橡膠樹的育苗工作。宮川保之是一名虔誠的基督徒,他看到當地無教育設施,學童沒有學習知識的機會,於是倡導設立學堂。

在他的奔走下,日本人富山角次郎的借出宅院做為教室,學堂於明治40年(1907)8月4日開課,初期招收了5名學童,後來陸續增加到14人,其中包括7名日籍及7客籍學生。地方人士將學堂命名為「太平學堂」。

原本單純而平靜的山居生活,卻因11月14日深夜北埔事件的爆發而整個改變。這一天的深夜,內大坪的客籍隘勇聯合了賽夏族人,響應蔡清琳的起義號召,舉兵反抗日本人的統治。次日凌晨至清晨,內大坪共有32名日籍官民遭到殺害,其中包括5名太平學堂的日籍學生。宮川保之則在當地居民的掩護下幸運逃過一劫。

三年之後,宮川保之返回這一傷心之地,在學堂後方不遠的山丘設立了五子碑以悼念當年遭到殺害的五名學童。五子碑的位置就在今日內大坪「內豐國小」的後方山丘。


內豐國小(已廢校)

由於年代久遠,太平學堂已消失無痕。位於山腳下的內豐國小也隨著當地人口外移而已廢校多年。內豐國小通往五子碑的山徑少人行走,堙沒於荒煙蔓草中,深隱於山林的五子碑於是漸漸被世人遺忘。

近年來,北埔事件受難者的後裔,在五子碑下方的空地找到當年北埔事件時日警處決人犯的「深壢刑場」,挖出受難者的遺骸,五子碑重新獲得了外界的注意。

如今的北埔觀光導覽地圖,也標示了五子碑的位置。於是我興起一探的念頭,就趁著今日來新竹五峰爬鵝公髻山,順道前來北埔探訪五子碑。

車行沿著竹34鄉道(大坪路),進入北埔的內大坪,過「深壢橋」之後,隨即看見了路旁已廢校的內豐國小,而更往前走,另有一座「內豐石橋」,則是一座具有50年歷史的糯米橋。內豐國小位於兩座橋之間,附近的馬路兩側有幾間紅磚古厝,都已廢棄無人居,景況寂寥。民國50至60年代(1960~1970),內大坪開採煤礦,吸引不少外來人口。礦藏枯竭,採礦結束之後,整個內大坪聚落就迅速沒落了。

原以為五子碑漸漸知名,內豐國小的後方,應可找到五子碑的路標,找了半天,卻一無所獲。唯一的線索是深壢橋旁,有條上山的產業道路,入口的電線桿有「日軍深壢苦戰.往長坪山戰場」的漆字及指標,於是就沿著由這條道路上山。沒走多遠,遇到一位農民,詢問五子碑,他卻說這條山路已經毀壞,無法通往五子碑,勸我回頭,他說上方的五指山公路新闢了一條小路往下走,可通往五子碑,路況較好。

這條小路的入口在何處?這位農民也不清楚。本想不顧勸告,繼續前探,但考慮到山林荒堙漫徑,探路的困難度較高,而且已是下午時光,能夠摸索的時間有限。於是決定前往內大坪的「觀音仙水廟」詢問看看。有一位山友的探訪記錄提及,他在這座廟打聽到五子碑的入口位置。


內豐國小。

內豐石橋(糯米橋),建於民國47年(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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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的民宅(內豐國小附近)。

廢棄的民宅(內豐國小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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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仙水廟

從內豐國小續行,過內豐石橋,前行約0.7公里,來到了觀音仙水廟。我向廟門口一位婦人詢問此事。她一聽到五子碑,就說可以問陳師兄,並給了我陳師兄的電話。我撥電話過去,陳師兄得知我要尋找五子碑,立刻就從附近騎了機車趕了過來。

我原本只是想電話中詢問而已,沒料到陳師兄卻放下手邊的事情,親自跑了過來,讓我感到不好意思。陳師兄說:「路不好找。我帶你去。」我愧不敢當,連聲感謝他的好意。

陳師兄說,從內豐國小往上爬,路況不好,現在時間不早了,建議還是從上方的新路走下來較方便。於是我開車載著他往五指山的方向,走「竹37-4鄉道」,途中再右轉「東河道路」(往南庄)。進入東河道路,過文昌帝君廟後,續行至一彎處。陳師兄指著右側路旁的一座鐵柵門,說:「就是這裡了。」柵門旁的樹幹有五子碑的小標誌,但標誌半掩,很不明顯。旁邊的電線桿編號為「五指幹62-39」,可做為參考的指標。

鐵柵欄寫著警告標誌「私人土地.請勿進入。」陳師兄說,這片土地已被某財團買走,新闢了一條土石路,通往五子碑附近,所以走這條路去探訪五子碑最為方便。他說,雖然這是私人土地,但若只是單純進入探訪五子碑,應該可以獲得地主的諒解。


土石路通往五子碑

沿途聊到北埔事件,才得知陳師兄是北埔事件受難者的後裔,他的祖父當年參與北埔事件,遭到日警殺害。他關心北埔事件已經二、三十年了,曾參與到深壢刑場的發挖。

沿著土石路往下走,驚訝於此地環境的幽雅,沿途綠樹草蕨,植態豐富,途中更有一片美麗的柳杉林。途中遇小溪,附近杉林,還有木造的休憩設施。過木橋越溪,續行幾分鐘,抵達了土石路的終點,眼前出現一片空曠的雜草地。從入口至這裡,路程約15分鐘。

陳師兄說:「這裡就是深壢刑場了。五子碑就在上方不遠處。」他說,這裡就是昔日的太平學堂,這片空地是學校的操場,空地的左側隆起的土丘,撥開雜草,仍可看見駁坎的痕跡。陳師兄說,這土丘就是昔日學校的升旗台。

北埔事件發生後,日警進入內大坪,就以太平學堂做為前進指揮所,進行逮捕行動,後來在這裡執行處決。民國95年(2006)9月28日,就在這片空地上,挖掘出十餘具骨骸,現場還挖到鐵絲、鐵釘及鉤釘等刑具殘跡。遺族代表將挖出的骨骸裝入骨罈遷葬,並在此地舉行法會,以超渡亡魂。

「這處刑場是如何發現的?」我好奇而問。陳師兄說,他小時候,父親曾帶他來過這裡偷偷祭拜,並告訴他,祖父就埋在這片土地之下。


深壢刑場。陳師兄指出太平學堂的位置。

太平學堂升旗台的駁坎殘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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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碑

陳師兄帶領我從空地左側的小徑往上走,不一會兒,就看見五子碑出現在前方的杉林裡。五子碑,高約三尺,佇立於基台之上。石碑小巧而典雅,碑文使用了楷、行、草、隸四種字體,頗見藝術涵養。

碑石正面題了「五本指」三個行書大字,並以日文「平假名」草書寫著悼念的詩句:「砍斷五指同血淚,五指山邊五子悲。」立碑日期,明治四十三年十一月十日(1910),署名「野艸庵一水」,是宮川保之的筆名。這位太平學堂的校長,本身也是一位知名的詩詞家。

石碑的背面則寫著「五子之碑」,石碑的五指分別寫著五位罹難日籍兒童的姓名及年齡,其中年齡最小的是年僅4歲的富山晴雄,他的父親富山角次郎也在這場事件中遇害。日期寫著「明治四十年十一月十五日」(1907),是北埔事件爆發的第一天,也是五位孩童遇害的日子。

北埔事件至今已一百年了。陳師兄提起這此事,心中仍感慨萬千。他說,身為這個事件的遺族,在日據時代,受盡屈辱,父親不得不隱姓埋名,其至因此而更改姓氏,以逃避外界的歧視眼光,嚐盡多少苦痛。而他想爭取的,只是要希望政府重視這段史實,讓後人知道,他的祖先並不是亂匪罪犯,而是受到日本人的壓迫而不得不起來反抗。

而在陳師兄及北埔事件後裔們鍥而不捨的努力下,終於引起政府相關部門的重視。陳師兄說,文建會及客委會已允諾,將分四年核撥預算,將山腳下廢棄的內豐國小整修為北埔事件展示館,並將修築一條步道由內豐國小通往五子碑。四年之後,五子碑將不再隱僻而難尋。

五子碑的基座台上擺著幾輛模型汽車及一些小玩具,還有幾顆糖果,這是北埔地方人士探訪五子碑時所放置的,以救贖的心情來祭慰這五位孩童的亡魂。我與陳師兄站立於五子碑前,各有感觸。北埔事件的成因及其影響,歷史的是非恩怨,可留待歷史學者研究與評論,而在此地遇害的五名孩童,則較無爭議,應可獲得全然的憐憫與同情。

對於兒童的保護與關懷,是普世的價值,可以讓人輕易超越國界與種族的藩籬。儘管一百年過去了,我站在五子碑前,仍然有一股心痛的滋味。陳師兄說,他曾經帶領日本記者前來採訪五子碑。儘管這裡地點偏僻,又時隔百年之久,五子碑的事蹟傳至日本,依然引起了日本媒體的關注。

一百年的歲月悄然流逝,我與陳師兄談話中,仍可感受到他身為事件受難者的遺族,心情的起伏與波動。我因此有所深感。無論任何時代,一旦發生了殺戮,當受難者的鮮血滲入了泥土裡,則往往必須幾代人的淚水灌溉及努力耕耘,才能恢復土地的平靜與美好。

我已年近半百,也願學農夫,為這塊的土地的灌溉與耕耘,略盡棉薄之力。

旅記日期:2008.10.24 (寫於2008.10.30)

–本文轉載自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http://www.tonyhuang.idv.tw/@


五子碑的入口(東河道路),路口電線桿編號「五指幹62-39」。


入口旁的樹幹上有(不太明顯的)五子碑路標。


土石路沿途沿途綠樹草蕨,植態豐富。


行經一片柳杉林。


土石路穿越柳杉林。


通過木橋。


抵達深壢刑場(太平學堂操場遺址)。


五子碑。


五子碑。


回程,路經柳杉林。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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