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街的故事之十九:講「聊齋」故事給我聽的范表舅

作者:謝行昌
感念表舅在亂世中與我們患難與共,且一生中給予我多次親切的教誨,外甥我永矢不忘。(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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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23年11月23日訊】

前言

上世紀四十年代的中國,只能用「兵荒馬亂」來形容,在浩劫中遭「骨肉離散」的家庭比比皆是。我這在台灣成長的第二代外省人,除了父母與我老哥之外,就沒有其他直系親屬在台。但父親方面的堂親,與母親那兒的表親倒是有好幾位,我的表舅范如仲就是其中之一。與其他幾位親戚不同的是,這范表舅是與我們一起逃難的,他後來在台灣南部我們的眷舍中又住了半年以上,所以與我們謝家兄弟倆的互動,也超過了其他親戚。

范表舅的出身

范表舅的父親范新範,與我的外婆范新懿是嫡堂兄妹,同為宋代名臣范仲淹在湖南長沙繁衍的後代。「如仲」是他的學名,或是小名,日後他雖然曾用過「仲起」與「煥然」之名,但我母親已習慣性地喚他「魚重」,呃,那是「如仲」的湖南鄉音。總而言之,他是我們兄弟倆口中的「范表舅」,比我母親年輕約七、八歲。

范表舅出身書香世家,是浙大高材生,自幼聰慧過人,且多才多藝﹝一些細節我會在下面講﹞,抗戰末期曾投筆從戎,成為「十萬青年十萬軍」之一員。他的父親范新範﹝我的眾多舅公之一﹞,曾擔任過國民政府主席譚延闓之機要幕僚,後來出任過南京中國銀行行長。在我有限的記憶中,母親曾告訴過我,1936年她在南京成婚時,由於范舅公是范家在南京社會地位最高者,所以女方的「家長」就是范新範舅公,范表舅也曾提起,他當年曾喝過我父母親的喜酒,推算下來,范表舅當時已滿十二歲,八成是隨同范舅公與家人一同來的。

我的母親余麗莉本就是他的「莉姐」,婚宴之後,我的父親謝肇齊就成為他口中的「齊哥」,自幼就聽到表舅是如此親密地稱呼我父母親的。

1949年的離鄉背井

講些這麼細碎的瑣事,無非是想要聯結我在那另一篇「松街的故事」中,講到我父母親是如何在1949年那兵荒馬亂中,帶著范表舅一同逃離那「紅禍」的。

我父親謝肇齊當時﹝1949年﹞是國軍第四兵團七十軍三十二師師長,受范新範舅公之託,將表舅任命為他的文職秘書﹝中校銜﹞,在國共內戰時隨軍而行。我父親升任七十軍副軍長後,表舅就改在軍部裡擔任文書工作,數月後,第四兵團移師廣東,負責粵北﹝廣州市北郊﹞防務,他也就隨軍到了廣東。

圖:這是范表舅的行書書法之一,擔任軍中文書工作顯然是「大材小用」。(作者提供)

時局不穩之際,七十軍主力奉令西移,增援正在與共軍激戰的劉安祺兵團,七十軍軍長唐化南決定先將近百位軍、師部的家屬送去雷州半島避難,再伺機將部隊撤入沒有共軍主力的海南島。

因為我父親曾在抗戰八中年的後五年,在貴州札佐創辦了一個全中國唯一的陸軍演習場,培育過大批抗日新兵,新兵們的「畢業考」,就是與各地調到貴州整訓的部隊作「師、或團級對抗」演習,所以我父親在陸軍軍中之知名度不小,唐軍長希望能以我父親的廣泛人脈,向其他部隊調借交通工具,先將家屬們送到安全地帶,以安軍心。

所以我們母子三人,本來也是要撤去雷州半島的,但是我母親此刻已與她的姨媽范新瓊﹝留法畫家,前台北榮總彭芳谷院長的母親,已避難九龍﹞聯絡上,所以堅持要去投奔她,我父親拗不過,只得勉強同意。此處之細節,我已在「手錶的故事」與「鞋子的故事」中寫過,而伴同我們母子三人去九龍投親的,正是范表舅。

遷到台灣之後

1950年10月,我父親通過了國府的層層安全調查後﹝因為他是大陸完全淪陷後才逃出的﹞,拿到入台證與四張船票,終於到了台灣,范表舅不是我們的直系親屬,不能隨行,只得滯留九龍。

但范表舅不僅是自家親戚,也與我們在逃離共區時共過患難的,我父母親都是「感性」的人,到了台灣後,念念不忘范新範﹝我的舅公﹞的囑付,一旦站穩腳步後,就在1955年初,我父親以黃埔軍校第五任校長之身分作保,將范表舅接到台灣。

范表舅既然出身世家,當非「凡夫俗子」,慣在逆境中以開朗的自信心奮鬥﹝也就是說樂觀、奮鬥﹞,以現代的「語言」來形容他,就是位典型的「樂觀達人」。滯港的五年中,他其實已自力站穩腳步,在香港的「基督教安息日會三育書院」執教,更重要的是,他在港領洗之後,已成為一位虔誠的基督徒。所以在他日常生活中,那讓我心羨的開豁之處世態度,也應該與他的宗教信仰有密切關係。

不過我父母親對香港殖民地的未來,基本上毫無信心,仍然積極地想方設法,將范表舅接到了台灣。剛到台灣時,就與我們同住了大半年,與我們兄弟倆同睡在一間約三坪大小的日式「塌塌米」房間裡。兄弟倆自幼本就與表舅「打成一片」,這房間是如此之小,這會兒舅甥三人的互動自然更加緊密了。

我初聽「聊齋誌異」的年代

范表舅多才多藝,我十年前曾寫過一篇「額上墳起的釣魚故事」,就已約略提到他「繪影繪形」講故事的本領,我小時候可是聽得如癡如醉的,幾十年後都沒忘掉那聊齋誌異中「嶗山道士」的故事,就是那一心想學「仙」的書呆子,在道士那兒學了「穿牆術」,回到家裡,忘記道士「不可炫耀仙術」的囑咐,當眾表演穿牆,結果仙術失靈,一頭撞到牆上,把自己轟得「額上墳起」的故事,至於這與「釣魚」有何關係,我在那篇文章裡已清楚地交代過了。

以前曾提過,范表舅會哼不少平劇﹝京戲﹞的唱腔,與我父親時常煞有其事地一搭一唱,「害」得我自幼就被「薰陶」得也會哼幾句。所以日後我也喜歡﹝或是看得懂﹞平劇,當非偶然。就像你若是在長大時,看﹝聽﹞多了台視的「群星會」,偶爾可以哼幾句「東山飄雨西山晴」時,是不足為奇的。

當然,他也精於歌唱,幾乎把所有的抗日歌曲都教會了我們兄弟倆,印象最深的還是「大刀進行曲」中,那「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現在唱起來仍然會讓我精神抖擻,熱血沸騰。

但是我最服表舅的,莫過於他那家學淵源的書法﹝行書﹞,這也讓我想起那范舅公﹝他的父親﹞,他若是沒有「兩把刷子」,如何能跟隨本身為一代「書法宗師」的前國民政府主席譚延闓,去南征北討呢。

圖:范表舅的行書書法之二。(作者提供)

與表舅同住在那小房間裡時,聽了非常多「聊齋」故事,那時年紀太小,沒理解到蒲松齡寫那些故事,幾乎篇篇都含有「警世」與「嘲諷」的意義,以「嶗山道士」為例,當時只覺得那書生撞牆撞得滿頭苞十分可笑,這故事實際上是在暗示你不要「好高騖遠」,也別只學些皮毛就「得意忘形」。

記憶中還有一篇是「羅剎海市」,我小時候太幼稚,還把它當作是篇「龍宮傳奇」的故事,而不知那是在諷刺一個「黑白不分,以醜為美,是非顛倒」的反常社會。今﹝2023﹞年在中國大陸深度流行,以「羅剎海市」為名的一首歌曲,聽起來正像是在隱諱地諷刺那將「毛痞子」當神一般崇拜的中共當局。

「童軍繩結」的往事

表舅來台灣那年,老哥與我,分別讀初二與小五,因為我們哥兒倆都畢業於全台唯一的陸軍子弟小學,所以分別受過最基礎的童軍訓練,訓練過程中也必然得學各式的「童軍繩結」,其中最繁複且實用的,莫過於「瓶口結」。

有一天我放學回家,自個兒照著童軍老師所發的「圖解」,埋首苦練「瓶口結」,因為這陸軍子弟小學可是把「童軍課」當作一回事兒,不及格的話得要補考,直到通過為止。

表舅見我嘴中唸唸有詞,氣急敗壞地用雙手拿著童軍繩,在地上左串右串,好奇地蹲下來看我在幹嘛,當他發現是在打「瓶口結」時,二話不說,拿起繩子,雙手平行以反方向轉繞,總共只花了兩、三秒的時間,就像玩魔術一般地打出一個標準的「瓶口結」,直看得我目瞪口呆。

對不起,這「瓶口結」打法我無法言﹝或文字﹞傳,但是其「結果」與我現在上網能看到之十餘個視頻完全相同,毫無區別,只是速度上至少快了一倍以上。我的兩個兒子成長時皆受過童軍訓練,我那傳自表舅的「瓶口結」打法,當然就被我傳承給了下一代。或許以後興起,我也該上網做個視頻,將其中奧秘分享大眾罷。

至於表舅是打那兒學來的「瓶口結」,我只能猜想,他以前也受過童軍訓練罷。

表舅在台成家之後

表舅在我們鳳山家中盤桓半年多後,接到在台北新店七張的三育書院聘書,延續了他在九龍三育中學的教書生涯,數年後成了家,娶得護士美驕娘﹝我的舅媽陳清月,她出身台中望族、與慈濟創辦人證嚴法師是小學同學﹞,表弟協和、與表妹鳳書與鳳容也相繼出生。

1962年秋到1963年夏,我由高雄中學轉到台北建國中學,週末時常隨同單身住在台北軍營中的父親,去親友家串門子,住在新店七張不但有表舅一家,也有我姨外婆范新瓊一家﹝姨外公彭襄是留法文學博士,當時在台大任教﹞,兩家距離大約不到半公里,所以我們常去,只見兩、三歲的表弟協和,已口齒伶俐,活潑討喜。

日後我們雖然舉家北遷,但我卻回到南部去讀成功大學,暑期還得受軍訓﹝這是當年所有男孩子的義務﹞,只剩下回家過年時,搭個公車去新店拜年請安。協和表弟已逐年成長,口齒則愈加伶俐,在我的身前身後轉來轉去,央求表哥帶他到圓山兒童樂園去玩,他那兒知道這表哥正值青春期,與哥兒們「壓馬路」、看電影都勻不出時間啦,這「兒童樂園」是給稚齡兒童玩的「幼稚」遊樂園,表哥原則上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所以常以「忙」為藉口,以「下次」、「下回」等來搪塞他。

1969年8月負笈新大陸之前,我得專程去新店向親戚們辭行,這會兒已沒有任何藉口啦,「只好」帶著「小協和」去圓山兒童樂園與相鄰的動物園玩了一整個下午。至於我們當天坐了些什麼Ride,我已全無記憶,唯一記得的是,好不容易排長隊買了一個棉花糖﹝Cotton Candy﹞給他吃,不料竟被他吃得「糊」了個一頭、一臉、一身,「害」得表哥在洗手間替他清洗了好一陣子。

我那優秀的表弟、妹

數年後,表舅全家於上世紀七十年代中移民美國,落腳內華達州,從事護理工作的清月舅媽,考得美國註冊護士之執照,他們在拉斯維加斯郊區一住就是二十多年,表弟、妹們雖然是在美國長大,但因為曾在台灣接受過基礎中文教育,所以表哥那些隨性而寫的散文,他們兄妹們也能大致讀懂。

協和表弟是南加大電機系的高材生,上世紀九十年代返台創業,是「台灣大哥大」的創始人之一,長期縱橫台灣電訊業,他在台灣使用的是學名「范瑞穎」,不過在家族口中,他還是我們的「協和」。

值得一提的是,協和日後在台北與才貌雙全的弟妹戴曉春﹝名作家﹞成親時,他的姑爹﹝我父親謝肇齊﹞是証婚人,婚禮曾全程錄影,承蒙協和將之轉換為DVD影碟後寄給我一份,所以這也是我手邊唯一現存,有父親在內之影片,知曉我們「父子情深」的人,當知我感激協和表弟之情,不是一般語言與文字可以表達的。

表舅只是位薪水階級的「教書匠」,所以協和表弟算是「白手起家」的,他事業有成後,雖然因工作上的方便,住在台北市的士林區,但是在陽明山上還保留下了一棟可以俯瞰外雙溪故宮博物院的「山鄉小築」,環境清幽,讓表哥羨煞。十多年前協和夫婦將父母親接到台北奉養,所以我的表舅與舅媽,真是有晚福之人。

在這兒,我也得「表揚」一下我那UCLA﹝洛杉磯加大﹞畢業的鳳書表妹,她現在是加州灣區的名律師,表妹夫蔡國信是Nurse Practitioner﹝在美國醫療系統中,其位階與工作皆相當於醫師﹞,家庭十分幸福美滿。

後記

感念表舅在亂世中與我們患難與共,且一生中給予我多次親切的教誨,外甥我永矢不忘。表舅今夏辭世時,已是百齡人瑞,不但兒孫滿堂且都各有所成,可說是福壽雙全。

謹以此文恭送他老人家一程。

【謝行昌,202311月完稿於美國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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