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979年夏天(14)

林良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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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这样的闲聊着,不到一会儿,徐雨在灯光照射下的舞台上出现,他坐在钢琴面前,琴音清脆地流出,徐雨唱着诗一般的“Morning has broken”,许多人都对Cat Stevens这首歌很熟,那是一首赞美大自然之歌,优美的琴声配合着歌声立即感动了大众,到了中间那段独奏更是动人心弦。一曲罢了,复秋这一桌大叫地呼喊﹕‘徐雨、徐雨……’,掌声不断。接着又是一首John Lennon的“Imagine”,在徐雨琴音和歌声的诠释下,抓住了那特有的和平安详的韵味,只听到蓝侬心目中的乌托邦,在徐雨口中娓娓唱出:

  Imagine there’s no heaven
  It’s easy if you try
  No hell below us
  Above us only sky
  Imagine all the people
  Living for today
  …………………………

  曲毕,建南水牛般用力鼓掌叫喊,大家都回头在注视着他们这一桌。复秋和婉如注意到另一桌呼叫声很响亮,坐的恰是John和他的乐团那些年轻人。

  轮到最后一首“我们”,在吉他清脆音符的伴奏下,徐雨轻快地唱道:
  太阳的季节,我们每天一起嬉戏,
  不管外界的喧嚣,人与人的尔虞我诈,
  我们与世无争,珍惜着彼此的友谊。
  看啊!西边的红太阳快要下山,
  大伙仍流连于山涧小溪,
  大伙仍在戏水兼摸蛤蜊,
  我们徜徉桥下,弹着吉他高唱,
  太阳的季节,我们是天真烂漫的一群。

  复秋等人了解歌词的意义,在优美的旋律下,一群人深深地感动,身上每一条神经都在颤动。“太阳的季节,福林桥巷的儿女们,愿老天给予你们最大的祝福!”激动下的复秋在内心默祷着。

  曲罢,又是建南一人高呼的天下,芷玲那尖脆的嗓子相比之下倒派不上用场。婉如露出闪亮的双眸望着建南出自真心的欢呼,一时也不觉得他那略带乡下人的脸庞令人感到粗鄙了。

  复秋一把冲向前去,双手用力握着徐雨那纤细带着汗水的手掌,在不断的恭贺声中拥抱着他,John也跑上台来祝贺。

  周日下午二时,徐雨和复秋准时到达天主堂上傅神父的英文会话课,婉如已在位上,建南则不见人影。

  这位傅神父,来自美国伊利诺州,将近六十岁,满头白发,背脊已有点弯了。自年轻以来,他就一直在亚洲几个国家传教,会说一口流利的日文和中文。复秋老爸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两人常用日文交谈,婉如老爸的情况也是他告诉傅神父的。

  傅神父一向以慈祥的脸招待年轻人,自从知道婉如父亲的不幸后,对婉如就特别的关照。也许受了傅神父的感召,婉如高二那年就接受浸信礼成为天主教徒,每周日都要到天主堂作弥撒,也是在婉如的建议下,傅神父才开了这堂专门教年轻学子英文会话的课。

  傅神父上课时并不用课本,常是天南地北的闲聊,常说起他在印度的往事,学生们随情况,听不懂可以马上发问,同时也被鼓励用英文表达自己的问题或看法,说得不正确时,傅神父总会很耐心地纠正。一个半小时下来,这些少年仔不仅学到英文,也对人世有了更深的理解。

  复秋最喜欢傅神父谈起印度的经历。他提到泰瑞莎修女(Mother Teresa)的圣行,加尔各达脏乱的贫民区,还有印度宗教上的奇闻。傅神父虽未亲自参加修女的慈善团体,仍称赞她是个现代圣女,坦承自己精神上的勇气比不上她。每次复秋听到宗教医院的善举时,他浑身总是激昂颤动的,恨不得自己立刻学成医术,奉献给贫病孤苦的人群。

  一年多以来,傅神父的言教也对徐雨和婉如产生深远的影响,虽然徐雨打算走音乐的道路,但听着傅神父人生的历练,教给他许多从未想像过的东西,婉如的举止则更像圣洁的玉女般,脸上呈现特别的光芒。

  今天傅神父介绍日本的文化古城──京都。他用简单的英文描绘日本的和服、京都的寺庙,以及现代日本年轻人逐渐改变中的心态。

  上完课,徐雨一行走到阅读室,暑假期间总是较少人迹,三人坐在一排长椅上,徐雨正望着椅边的红玫瑰花丛,突听到婉如对他说:“你每天用乐器创作曲子时,我都可以听见,音乐似乎太洋化了些,当然这是长期听热门音乐的影响,如果能试着学听一些古筝、二胡乐器,演出的乐曲可能更好些……,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可不要放在心上!”

  徐雨是当局者,听着旁观者的评语,忙感谢她善意的建议,还说他自己也开始注意到这个问题。

  这群少年仔彼此交往,从不怀着心机,所以都觉得该说的话就说了。复秋只觉女孩的心思较为纤细,应该对音乐更能体会,心想婉如也许也有很好的音乐细胞呢!

  “水牛那家伙不知最近忙些什么,复秋你得注意他一下,我怕他走上歪路……”徐雨说着,婉如突然想起去年圣诞弥撒的事说:“……建南可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们知道吗?去年圣诞节他还来参加子夜弥撒,我装作没看到他,……他好像非常虔诚的,但他又不是信徒……”

  “联考前几天,水牛还来找我和徐雨去夜市旁那家戏院,说有什么‘插片’很精彩,可抒解压力的,我想大概是‘情窦初开’的现象吧?”

  婉如听到复秋提到的形容词,不由得噗嗤一笑,三人又聊些不关紧要的事,不久徐雨说要去John那儿练唱,径自Bye的一声走了。

  复秋和婉如走到郭元益,进去买了一包绿豆糕饼,沿路边走边吃。到了杂货店门口,复秋把剩下的许多饼儿往婉如手中一送,头也不回地跑入店内。

  柯锡仁正坐着和眼圈略红的姊姊说话,见儿子进来遂改了话题。大眼注意着姊姊的表情,复秋口里问了父亲《红胡子》这部电影的事,柯钖仁听了答说是有关医师医德的故事,建议儿子去看。复秋上楼后,父女俩又悄声谈着,复秋在楼梯间伫立偷听,原来姐夫最近好像外面有女人,女儿哭诉着,父亲叫她往后早点回家,其余时间由春兰来帮忙。

  复秋在楼上打电话给建南。

  “水牛!今天为什么没去上傅神父的课?”

  “我比较忙……”那边低声地说,复秋约他下午五时桥下见。

  星期日婉如上教堂又上课,桥下向来不见她父女俩的身影。复秋又带着三个小孩走去桥下,芷玲没事也跟着走。

  见到建南,复秋把他拉到另一边斜坡上坐下,芷玲远远看着他俩,不太高兴地嘟着嘴。

  “建南,你说要追芷玲,总要行动啊!”复秋悄声说。

  “我最近整天在K英文书……,那些书本上有很多我不懂的字,花一个半天才看上几页……”

  “难道就是你说的黄书,哼!从没看到你读书这么认真过呢!我看你不要自个儿想那些歪七八糟的事了,芷玲坐在那边等你去呢?”复秋开玩笑说。

  建南红着脸,朝芷玲那儿瞟了一眼,看到她无聊地双手扶着小脸儿,恰好也望着他们,赶紧缩回头说:“说真的,我心中确是喜欢这妮子,但不知怎么搞的,我看见她就自惭形秽,不敢跟她说话,想了许久,我对女孩子一点也不了解,我又自卑,不知怎么去追她!”建南的表情苦恼极了。

  “说真的,我想帮忙也不知怎么个帮法,咱们男生都是粗线条的,女孩子好像完全不一样,我也不清楚,但不管怎样总要有个开始,上回我已建议你要坦诚地去交往,”突又想到一件事说,“对了,你很会踢足球,哪天有球赛,你邀我们去看,我一定要芷玲也去,让她见识水牛的足下功夫。”建南仍提不起劲。

  “我一直没有勇气,看到镜中自己的那副模样,恨不得把镜子打得稀烂!谁叫我长得丑,又不高,足球有什么用,女孩子都不喜欢……”建南喃喃地说。

  “他妈的!你要有点自信吧!”复秋听了火大。

  回头看芷玲那小精灵,果然闻声又注视他俩,遂压低嗓门说:“老兄,不要自卑了,你长得不见得有多丑,很有男子气概的,瞧你体形粗犷,许多女孩喜欢这一型的呢!”

  复秋为了鼓舞水牛的士气,又扯了一些自己也不太相信的话。其实他不知道他所说的并没有错,如果在柯老爹这把年纪来看人,建南并不像他自觉的那样丑,更多的是出自他的想像。

  复秋的一番话并未奏效,水牛口中仍颓丧地说,“我必须再想想!”说着也不和芷玲打个招呼,径自走了。

  “看你俩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到底说些什么?”复秋走去坐在芷玲身旁,芷玲不屑的噘起小嘴:“该不是说我吧?”

  “建南这家伙最近不太正常……,我替他打打气。”芷玲这姑娘心中绮想着,苗条的身躯移近,上身倚着过来,复秋向她手臂推了一把:“大庭广众的,你弟弟在下面呢!”

  芷玲撒娇地瞅了他一眼,两人仍几乎贴身地坐着,一只纤手暗中握住复秋的大手,黏着不放。这样的坐了个十来分钟,三小孩跑上来,才缩回手来。复秋又说起《西游记》中唐僧不听话走出地上圆圈被抓走的故事来,这芷玲真的也在一旁陪着听。

  故事说完后,一伙走回去,芷玲在路上说:“你这个小盖仙,专会骗小孩子。他们听得直乐呢,再说,这孙猴子武功实在不行,每天都要找天兵神将才能救出三藏。”

  “你还说别人呢,瞧你偷听了多少回了?”

  “臭美!又不是只有你看过《西游记》!”芷玲挥着秀拳捶着他的肩膀。

  傍晚时,复秋回到家看到春兰姑娘在店中帮忙,老爸向他解释怡红姊今后必须早些回去,不然家里会出问题。复秋和这瘦瘦的姑娘亲切地打招呼,柯锡仁在一旁教着春兰各种杂货的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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