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铁环(中)

不再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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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趟着铁环,和爸爸回到高槐老家,家里穷到做饭的风箱都没有,空旷的窑洞里我不想放下我的铁环,我想回到妈妈身旁。到了中午饭的时候,我们去隔壁叔叔家蹭饭。

叔母给黑姐姐盛饭总是少盛,黑姐姐也习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生活。加上我们两个大男人,吃的本没怎样的保障,不让吃也合情合理。我不知,爸爸的黑女儿是饿黑的,还是洗得少变黑了。况且,叔父家有比我大四岁的阿芳和大我二个月的堂兄。

爸爸买回风箱,生活安定下来,他又去生产队倒砖烧砖了,他倒烧的砖是队上记的工分,他用他和姐姐两人的工分给我们顶回了些他满意的砖块。

我趟着铁环上学去了,教室在窑洞里,革命的大字报、怒火通红的标语弄得课本作业本没有了。一段时间,我们用的是稻草类东西做的纸,真臭,教室还没有我在安里古庙里的教室好。老师的讲台是土垫高出二十公分的台阶,上面是白灰泥巴漆的黑板,前面放个“骨瘦如柴”没有抽屉的讲桌。

学校的厕所也是黄土垒的,是通向外面的凹坑,从里面的墙上挖开男生女生的出入门,外三面用土墙围成,七个生产队轮流收集粪便。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在厕所里随地大小便,进去后,像日本鬼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扫雷,弄不好就会触雷,常有小伙伴掉进粪坑里。

黑姐姐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我上一年级没上完的学。晚上,黑姐姐和许多社员蜗聚在窑洞里(有时在我们家里),扫盲或唱革命歌曲。在五年超英十五年赶美的神话里还要看我,政府还时不时地请爸爸这样的四类分子去人民公社的长条凳上站站,供社员瞻仰。我可不愿意一个人呆在黑窑洞里,总觉得黑森的窑洞里有许多精灵鬼怪。政府横扫爸爸类的牛鬼蛇神,怎么连窑洞里的老鼠都没被扫去。

爸爸有次又被政府通知,列队被人民批斗,他在我和姐姐面前愧疚的说:“是爸爸不好,爸爸害了你们。”爸爸懊悔的神情嵌入到我的脑海里,对人性所遭受的种种不幸和罪恶我感到惊讶。

妈妈常来我们的新家,不知是来看她的亲儿子,还是约会她罪犯的假老公,妈妈总是住一天两天,把家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那次我拿着铁环在砖窑上跟着爸爸,有几个男社员给窑里装砖。邻居有限的秃头和无限的类风湿孙堂,嫉妒地看着来要钥匙的我漂亮的妈妈,对我爸爸说:“老婆看你来了,安慰你来了,还要犁那二亩水田哩。”他那个酸楚劲,后悔我妈妈不是他的老婆,好像犁二亩水田他愿意效劳似的。

第六章

每年正月十五前,我们除了趟铁环,爸爸或妈妈还会送给我一个灯笼。我和小伴们提着它,那高兴劲的舒畅充满着我的整个童年。好一点的灯笼四面装着玻璃,玻璃上画着花朵;再就是些纸做的,大多是红色的。对于七十年代的孩子们来说,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一个铅笔刀,一个灯笼,就有了百万富翁的虚荣劲。

叔父家走的是我们家东边的大门。大门是高高的土墙挖出来的,从里面安副双扇木门,木门下是门槛,里面东西是土墙,上面用木檩椽稻草盖着。这样,风雨湿不了门,门厦下可放些简单的农具。

傍晚,小伙伴们提着灯笼各自回家。到门厦下,一根长些的稻草叶从上面掉下来,悠然地给我们招手,堂兄举起他的灯笼点着了草叶。“哦”,我大叫了一声。那根破草叶引燃了整个门厦,火光映红了大院。我俩慌忙跑进院子的厕所里,忍着砰砰的心跳,悄悄地藏在那里。

爸爸叔父姐姐堂姐,大呼小叫地端水救火,邻居也跑来灭火。我俩透过厕所的门洞,看他们在水深火热中手忙脚乱,最后留下了两根冒烟的檩条,像八国联军毁坏的圆明园。

那个年代,所有的东西都是集体的。每季的瓜果是生产队的,不要说吃水果、肉类,那一元钱三十多个油糕,吃两个香甜味在心中都会留半年,然而现在的瓜果可能也掺着三聚氰胺。

二队的瓜园在我们庄基的东面地里,风向顺一点,瓜果的香味就会跑到鼻子里,我们无法拒绝香瓜在心中的诱惑。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我和堂兄猫腰潜入瓜园,我俩给口袋里怀里装着甜瓜。突然,从棉扫帚背后跳出来的弓腰顺楼,大喊:“你们这贼,看你俩往哪跑。”

我们俩个魂飞魄散,怀里的甜瓜散了,飞野似的从六尺高的崖畔跳下去,上气不接下气跑到院中,藏在厕所里。弓腰的顺楼找到我们家,不依不饶,坐在叔父家的方桌前,要拿我俩归案。叔父给顺楼弯腰陪笑脸,倒水递烟,叔母哭丧着脸对弓腰顺楼傻笑着。

第七章

我背着妈妈缝的布书包,躺着铁环,四周所目睹的尽是苦难和贫穷,到了学校听人民教师拔得不能再高的谎话:“实现人类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对美帝国主义的伙伴和人民深感难过和同情。我满怀信仰重复着谎言,甚至祈求朝鲜战争(尽量延长)再开一次,好让自己有机会服役扛枪跨过鸭绿江,解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伙伴和人民。

哥哥取了个小媳妇,待人热情勤劳与她泼妇式的骂人相当。白脸姐姐也有了对象,是和黑姐姐间隔一个村的王庄人。黑姐姐春香找了水洼村的对象,丈夫比她瘦小,很精悍,待人总是一脸的热情。就在爸爸准备把他和姐姐用工分换来的砖,把家里修缮一下,这时爸爸病倒了。

爸爸一天天吃不下饭,哥哥陪爸爸去白水富平县等地看病,两个叔叔也去过,总是不见好转。哥哥陪爸爸辗转返回,爸爸躺在家里,再也不能倒砖烧砖了。

爸爸心里烧灼得不好受,想吃冰棒的程度和我想哭毛主席死的女孩菊莲一样。哥哥姐姐把二分钱买来的奢侈品冰棒藏在保温瓶里,给爸爸送来,完成了他的心愿。

妈妈守在爸爸身旁,比专职的护理员做得还要到位,帮他翻身、擦洗身子,闲时给他讲话,让他宽心,妈妈毫无怨言的忙碌着,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面食爸爸吃不下去,罐头还要妈妈弄碎喂入口中。大口径玻璃瓶放在爸爸罪犯的脑袋旁,盛他四类分子吐的痰。真是的,爸爸过了一辈子“错误”的人生,还能得到妈妈哥哥姐姐爱的关怀。

那天下午,我在东墙桃木符下,妈妈像我要离开她时哭嚎的声音从窑洞里传出来,爸爸死了,那年我十二岁。

这以前,哥哥姐姐让照相的师傅给他留了张骨瘦如柴的中山装照片,背景是大门外梧桐树旁夏天午后的太阳。无线似的招风耳,宽阔的颊骨,翘起倔强的嘴唇,瞪着有神的黑眼睛好像看的不是镜头,而是远方的什么东西!

哥哥按爸爸的愿望给他做了个床似的棺材,爸爸很满意。棺材的两边带着玻璃,里面掉着红色的窗帘,像一只瞎眼怪兽,看不到前面,只在左右碰壁。我真害怕爸爸在里面有时会骚动起来,像要随时起来跳什么古怪的舞蹈,令人可怕。当然,它比我们灯笼上的玻璃大多了,上面没有花朵,那时,玻璃很难买到,我们教室的窗户都是塑胶布挡着的。

我和哥哥姐姐堂姐堂兄穿白带孝,在灵堂花圈旁嚎啕大哭,我想菊莲女孩为毛泽东大哭而死是压抑的氛围还是她内心世界真的想哭,但说实话,我的大哭是纯粹的做作和不由自主的干嚎。

乡亲们用手拉车把父亲拉到东沟王山方向,墓穴深七尺三寸,沟崖畔的低处又在深沟的上面。看这个阴穴,哥哥地主似地给了阴阳先生一瓶酒、一包糕点,几元钱。

黑姐姐和叔父用准备修房的蓝砖鼓墓穴,走的是随时会翻车的羊肠小径,完成这地府工程。这样,也不亏欠爸爸大半辈子辛苦的倒砖烧砖。他活的时候没给老婆孩子建好住宿的房子,死后也是住在简陋的地下。

爸爸住进砖修的地府,地府不会使他耳背,那里会让他的心灵得到安静。我弄不明白的是,爸爸穿着旧时代长袍式的尸衣躺在那里,他透过那两块玻璃要看清太阳、月亮,还是我和妈妈。埋葬他的时候,把他阑尾炎前妻的尸骨放在他的身旁,满足了他陈旧的古怪念头。爸爸为什么做些自己不需用的事呢?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和必须得到的。如同临潼兵马俑里祖先的那些豪华破烂的玩意儿,真不知是奇迹,还是些糊涂蛋。

爸爸见到了马克思,带着他一切悲伤记忆的过去,无法真正理解成千上万的人到底在为什么要进行一场生死搏斗,谁得到了胜利。他不可能见到热爱人民的毛泽东,毛泽东躺在北京的水晶玻璃里,继续当着他的主席。他老人家对轰轰烈烈的革命事业有怎样的感慨,他穿过地狱的光景在人世间能看清整个中国历史最为黑暗的是哪一段?

女孩菊莲因为毛泽东的尸体在天下地上,她的户口一时半会地府办不了。阎王爷不知道给她办暂住证没有?她生活得还好吗?愿有机会我的初吻能够将她吻醒。她有困难,我那被视为牛鬼蛇神的爸爸会帮助她,毕竟,她是我孩时玩耍的伙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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