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纪(153)

上集-第五章:流放盐源农场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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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羊圈里的斗(7)

(六)挨打

雨季刚刚来临的一个下午,天刮着大风,乌云满布,天色也越来越黑,看样子一场倾盆大雨就要来临了,此时当天值班的一个身材很矮的中士,像幽灵般的站在陈力窗下。

陈力正聚精会神地匍匐在铺上,将刚刚捕捉到的一点灵感写在纸上,所以根本没注意到那窗下还扒着一个人。那扒在铁窗下的中士大概因为天色太暗,并没有看清陈力在干什么,眯着眼看了老半天,于是将手中步枪的刺刀在窗条上碰得乒乓作响,大声向里面命令道:“写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看!”陈力突然被这大声喝令声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十分恼恨这家伙无原无故打断了他的思维,回答道:“你没有任何资格命令我,把我所写的东西拿给你看。”

中士被他的这句轻慢的回答振怒了:“我要你拿出来,你就得拿出来,不然我要你吃枪子。!”他怒吼道,这种拒绝是习惯于欺压囚犯的人绝对无法接受的,陈力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闭目静待,也不答腔,好像窗外并没有人站在那里。

对他的这种藐视,中士的脸气得铁青,一只手握着枪柄,将那枪膛里的弹匣子弄得啪啪作响,但最终还是不敢发作,狞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走开了。十分钟以后,老叶一手拿着一把雨伞,一手提着饭篮子,匆匆的送饭来了。

陈力那屋子的小门打开了,当陈力从老叶手里刚刚接过饭盅,还没等老叶返身出来,那矮子已经闪身而入,用他的步枪刺刀顶着陈力的背,连推带搡地将他逼到羊圈前的断墙土堆上,并从岗棚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根棕绳。

捆人是这些枪杆子惩罚不驯者的常用刑罚,我们对换防以来这批军人的反抗态度,积下怨恨,对方随时都想找岔子寻机报复。

他把陈力叫到坝子里,开始用绳子抽打陈力,陈力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老叶见状,立即收起了空篮,提着雨伞匆匆离去了。而我正扒在窗口上,心里为陈力担心,灰暗的天空开始打下豆粒般的雨点,溅在那十斤重的铁镣上铮铮作响。

中士将绳子套在陈力的肩上,我见此景按耐不住大声吼道:“老管要杀人啦,老管要杀人啦!”中士也许没有想到,与此无关的我会如此的声援,加上倾盆的大雨已经如瀑布般狂泻下来,便放开了陈力,转身一个剪步,射进我的房子里,做了一个快速的擒拿动作,将我掀翻在地。

接着他那双拳头向我的胸部腰部雨点般落下,我立即将身体缩成一团,任随他拳脚相加。足足挨了五分钟的打,腰已经不能动弹,那矮子好像已经打累了,喘着气,放开我,走出屋去。

陈力并没有走开,他仍站在雨坝中,全力的扯着嗓子喊道:“打死人啦,打死人啦。”虽然这吼声在澎湃的大雨中被湮灭得模糊不清,那矮子却从哨棚里将雨衣披好,准备再次向陈力动手。

忽然黑糊糊的田坎上茫茫的雨雾中,向这儿射过来两束雪亮的电筒光,隐约听得清楚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邓扬光和老管的上尉指导员出现了,中士停了手,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是腰杆直不起来,嘴里觉得一股股血腥臭,头上已经打起了几处青包。等到小监的门上了锁,窗外渐渐没了人声,我才用破棉絮擦干自己身上的泥污,挣扎着爬回自己的草窝。

这一次我受伤不轻,第二天送饭的老叶,还为我带来场部蔬菜组的就业卫生员为我作了检查,包扎了伤口。还好,腰部只是比较严重的扭伤,我躺在床上一连五天,头上的青包慢慢的消退了,腰杆也能曲伸,直到至今,每遇天气变化都还常常发作,一场暴打又像暴风雨般的过去了。

在反省室里,日常与我们打交道最多的是站岗的哨兵,这些文化层次极低,受过特种的训练,在大监里养成了对一般犯人呼来喝去,在他们头上拉屎、拉尿已成习惯,我们对他们坚持不卑不亢,据理力争的态度,在不断的较量中,使他们原先的盛气凌人的架子得以收敛。我们难免要挨打,但依仗着这点斗争,保护了我们人格的尊严,争来了较为宽松的生活权利。

我们可以在监舍中跑步,练气功,隔着墙壁和陈力大声交谈,讨论我们感兴趣的问题,甚至于隔着墙唱歌猜迷语,遇到像自贡中士和岳池上士的无理之徒,让他们赏尽被奚落的滋味。几次冲突后,他们自认为对我们这两个人多管闲事,除了自讨没趣,什么也不会得到。

我们在羊圈里建立起来的特殊的生活秩序,影响到我今后一生,使我们懂得自由在任何情况下,都得靠自己用斗争来换得,当然,这要符合社会公理,一个人只有始终代表着正义,那么并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

后来,当我们出了禁闭室到了大监里,才听说,我俩在小监里的这段生活,竟在流放者中广为传播,甚至传得非常离奇,有人说,我们在小监中与老管们对打,老管们用枪打我们,反而子弹弹了回去,使打人的人还受了伤住进了西昌医院。还说我们俩是国外派来的间谍,有人看见小监里经常有女人出入,便是共产党用美人计来掏我们的口供,等等。

他们那里知道,我们在小监里整整一年半时间,每时每刻都在同狱吏们抗争,我们这些平凡的故事,没有任何传奇之处,我们能在特种监视下,有歌声,有说笑,有练功打坐,给我们吃干部伙食等等,既有当局的政治目的,也许还有中共内部矛盾在起作用,当年全国大灾荒的严重后果,经济的崩溃导致了中共上层的分裂,已日益显露。

苍天保佑着我们,其中我们凭着人性,道义和良知这些人类永恒的力量,使我们免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灾难。

很难说清1964年,农场的当权者,把我和陈力关在这里,与普通流放者完全隔离反省的真实用意。

既然中共已经分裂,毛泽东的阴谋受到很大“竭制”,我们也在1965年9月经过整整一年半的反省,没有受到任何刑事追究,悄然从小监里放了出来。

后来听说,当时在我们进小监时,农场管教科上报过我们的“死刑”材料,然而农场的第一把手在批示这个材料时,却说:“这两个人还年轻,又是知识分子,本质上并不是根深蒂固的,根据对知识分子实行改造为主的政策,仍应坚持对他们教育为主的基本方针,以达到使他们回心转意从新做人的目的。”

放我们出小监的那一天,下掉了陈力脚上的脚镣。在干部伙食的催养下加上我平时条理性很强的生活规律,我的体重增加到70公斤,这真是因祸得福,不过,迫害也罢、保护也罢,对个人并不重要。(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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