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街的故事之十:电影本事,马,与父亲的诗(下)

作者:谢行昌
font print 人气: 146
【字号】    
   标签: tags:

【大纪元2022年01月07日讯】我父亲既然是黄埔岛“骑兵科”出身,喜爱驰马是理所当然的。自1951年到1957年的六年期间,父亲都在高雄县凤山镇任军职,1955年以前,在凤山复校的陆军官校还设有“骑兵科”,所以校内大概驻有至少百余匹军马。早年每逢六月十六日的黄埔校庆日,老总统都会亲临凤山主持庆典,骑兵方阵在尘土飞扬的隆隆蹄声中,整齐地通过阅兵台,是庆典的重头戏之一。

自1955年以后,陆军官校在我父亲(时任校长)的主导下全盘改制,自陆官27期开始,成为四年制军校(仿自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生得授予学士学位,可以想见的是,“骑兵科”被撤销了,现代化的军队是没有“骑兵”的,几千年来在战场上为人类效命的马,终于得到了休生养息之机会,不必冒险地驰骋在枪林弹雨中啦!

骑马的“骑兵”虽已走入历史,但是在美国陆军的编制中,仍然沿用“装甲骑兵师”的名称,中文常以“装骑师”简称美国陆军的Armored Cavalry Division,也就是国军所称的“机械化师”,装甲运兵车APC(Armored Personnel Carriers)与备有重机枪之装甲战斗车AFV(Armored Fighting Vehicles)取代了“马”,若是配上装甲兵的重型坦克之后,其战场威力绝非昔日骑马之“骑兵”可比拟的。

国军取消“骑兵”后,所有在台湾的军马,包括在凤山的陆军官校马队,都被集中送到台中的后里马场里饲养。不过“骑训”仍然是当年“中国青年反共救国团”的暑期活动中,最热门的,也是最难报得上名的项目之一。

在黄埔“骑兵科”尚未被撤销之前的几年间,我父亲经常在周末去陆军官校的马场骑马,偶尔也会带我们兄弟俩去,老哥那时已是初中生,可以环抱着父亲的腰,稳稳地坐在鞍后跑场数圈,我当时只有十岁左右,很不情愿地被拽上马背,通常都是被父亲抱坐在前面,四平八稳地走一圈而已。

父亲爱马,也“懂”马,他的骑术有多“高超”我已毫无记忆,但是在黄埔岛的骑兵训练项目之一,是得像印地安人那般飞身上马(不放鞍具),而且还必须当场策马跑场数圈,这显然是训练骑兵学生们在紧急战况下之应变方式,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父亲大力赞赏印第安人“无鞍骑术”的原因罢。

图:与父亲在凤山陆军官校共骑一乘,时间点应该是1955年。(作者提供)

父亲在黄埔岛上受骑训时,曾被一匹桀骜不驯的马摔翻下来,不但遭马蹄践踏,还被它咬了一大口,伤势不轻,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

由于“马咬人”是件不寻常的事,我们兄弟俩乍听之下,还半信半疑,直到父亲卷起裤管,给我们看那几十年前的旧伤疤,一个在左腿肚上碗口大小的暗痕。我天生是个爱追根究底的人,缠着父亲解释,是怎么“得罪”那看似“温和可爱”的马,还被咬了一口(好在没咬到脑袋)。

父亲爱马,也精通马性,下段是他的解释。

据父亲说,有些驯过的马是认主人的,其他人若是事先没与它“沟通”好就冒然地跨上马背,会被它前仰后翘地给“震”下来的,但是通常不至于咬人泄愤。会咬人的马非常少见,尤其它若是从出生开始,就在马圈里成长的。

未驯的野马会用前蹄踏人,或是用后蹄踢人,当然在“情急”之下也会张口咬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但马齿不尖锐,马嘴也通常不是马的“斗狠”或“自卫”工具,马的腿劲大,人或猛兽被它一脚给踹到,可是要伤筋动骨的,何需动用到嘴。

但这匹咬我父亲的马是只年轻的“圈养马”,也没有咬人之“前科”,怎么会闯此大祸呢。父亲告诉我,马有“马性”,就像人有“人性”,有的马就是“脑袋里少了那么根筋”,也可能它有好几天没有被“溜”过,以致“精力过剩”,马是需要时常在室外活动一下,消耗其过剩之精力的,若是连续几天被关在马厩里没有被“溜”,或许会“心怀不满”地发泄一下情绪。但是无论如何,“马咬人”是十分罕见的。父亲一辈子爱马,完全不受曾被马咬伤过的影响。

在松街疗养院陪伴母亲时,我曾问过她老人家这辈子最Enjoy 的日子是在那儿,母亲毫不犹豫地说,就是在贵州省“扎佐演习场”的那四年多。因为我们弟兄俩都是在那儿出生的,何况于抗战末期,她一生最亲的亲人,也都集中在“扎佐演习场”的宿舍中避战祸。

或许这也是我父亲最珍惜的日子吧,因为在他遗留的早期诗作中,就有两首就是与“马”有关的,都作于“扎佐演习场”,鲜明生动地描绘了他老人家当时之心境。

【春郊试马】

余寒阵阵晓烟轻,十里桃花照眼明,马上喜吟新得句,枝头惊出乱啼莺。

【夜归】

公罢归来月满衣,远村灯火两三微,流萤点点催诗绪,乱逐马前马后飞。

当年的“扎佐演习场”,地跨今贵州省修文、白云、息烽三县,西起修文县城,东经阳明洞、马家桥至扎佐。北起息烽县城和九庄,南达白云区麦架。抗战时期,这札佐陆军演习场是全中国唯一的军政部直属新兵训练单位,是替全体陆军操练新兵的地方,有别于当时的军中传统,任由各战斗单位自行招兵(或拉伕)练兵。

在训练新兵之际,扎佐演习场也是中国在抗战时期,唯一的“师对抗”训练场地。在我父亲主持场务期间,当时还是师长的两位将军,刘安祺与孙立人(日后在台湾,他们都曾先后担任过陆军总司令),就领军驻扎在离扎佐不远处,后来他们的直属单位,在抗战与国共内战时期,都是属于战斗力强劲的精锐部队,或许与曾在扎佐演习场实兵演练过有关吧!

贵州本就是“地无三里平”,扎佐演习场幅员又如此广大,加上一般运输车辆也没有翻山越岭的“本事”,更何况抗战时期汽油得之不易,非必要时,是不会使用车辆的。所以由诗中字句看来,我父亲当时的主要交通工具似乎是“马”,他平日是骑着马到各单位去巡视的。难得的是,他百忙之中还有作诗与吟诗的兴致,寓繁重之职责与愉悦的心情于诗句中。而且看来父亲在诗中所选用的字与词,都是简单易懂的,我看他说不定是受了“李白”的影响太深之故(一笑)。

这篇短文是在我重读了两首父亲的诗之后,有感而写的。在我眼中,他老人家虽然是位职业军人,但丝毫未减其投笔从戎之前的文人风采。父亲过世多年后,我才从网路上得知,民国初年他在厦门的集美师范(现今厦门大学之前身)就读时,常以“老谢”之笔名,在校刊“星火”月刊上发表文章。不但如此,在集美师范读书的最后两年,父亲还担任其总编与主笔。

至于我是如何得知这段“小道消息”的?那是因为网路上,有某人在大陆“检讨”我父亲,说在“星火”校刊上写那些“反动”文章的“老谢”,就是“谢肇齐”。呃,让我读之还觉“与有荣焉”。

在以前的文章中我曾写过,父亲在集美师范就读时,曾读过一本手抄本的“三民主义”,就此成为中山先生之忠实信徒(连中共政权都不得不承认孙中山是伟人),日后他之决心投笔从戎,也与此手抄本大有关系。至于为什么那本“三民主义”是手抄本呢?因为在当时被军阀统治的福建省,“三民主义”是“异端邪说”,印刷厂是不敢印它的。

我想,每个人在他(她)自己的一生中,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一段难以忘怀的家族历史罢,有些人、事、物,与其过程,都是值得用笔纪录下来的。尤其是我们上一代所经历的,是中华民族史上最动乱的“大时代”之一,有他们“植的树”,我们这一代才得以平安地“乘凉”于树下。所以乘着我们这群“外省人第二代”还没老到“痴呆”的地步,将“大时代”的点点滴滴,以“文字”方式传承下去,让我们的后代在了解自己的家族史之际,也得以审视那些可能遭歪曲的中华历史,不正是我们该尽的义务吗?

你脑海里的珍贵记忆若是成了过往云烟,就这样消逝无踪,岂不是太可惜啦,开始动笔罢!

【谢行昌,202112月完稿于美国德州】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母亲与松街的缘分很深,在松街与奥克塔维亚街(Octavia Street)交叉口的一栋老人公寓里,一住就是三十年,她的疗养院与公寓都在松街上,相距仅五个街口(Block)而已。自幼就有非常独立性格的母亲,一直坚持独居,还好,安家于旧金山的哥嫂与家人们会常去看望她。我则远在德州,只是每年去探望她老人家一、两次而已。
  • 母亲离世前,在松街疗养院的那半年期间,坚决不肯见访客,她老人家的理由是,“形容憔悴,见不得人”,所以被我们兄弟俩挡住的亲朋好友不在少数。母亲在大约25岁时,曾被电影界闻人袁丛美(日后的中影公司总经理)相中,力邀她去重庆的中国电影制片厂试镜,可以想见她老人家当年之丰采。
  • 前几个月,母亲生前挚友陆素影的孙辈,自大陆寄来一张当年青岛女中游泳队的老照片,这是我手中现存,年代最久远的母亲之照片(应该是摄于1935年左右)。
  • 1992年开春后,我思亲情切,将父亲接来达拉斯小住了三个月,正就读高中的培德与达儿兄弟俩,得以在爷爷的有生之年,有与他老人家相处的机会。
  • 每当父亲回忆童年往事时,那神情岂是用“落寞”两字可以形容的。我赶紧扶着父亲回房,岔开话题。他老人家是曾历经过那动乱“大时代”的亿万中国人之一,发生在他们那一代的,不堪回首之往事,岂止有一箩筐,愈讲会愈难过。
  • 小小辣椒,不但开胃,还有保健功效。(Shutterstock)
    身为客家人的父亲,娶了母亲这“湘女”,几十年之后口味也渐渐重了起来,有时候在龚家吃饭,父亲会故意开玩笑地“嫌”某某菜不够辣,龚伯妈当场二话不说地回厨房,搬出她的“法宝”,一罐她特制的“极辣”辣酱(八成用的是印度鬼椒),一面递给我父亲,还一面用她老人家的贵州话,“咬牙切齿”地碎碎念着──“辣你不死”,常把一桌子客人给笑翻。
  • 九舅公范新怀自幼品学兼优,是北洋交大(现今两岸各地所有交通大学的共同“始祖”)电机工程系第一届毕业生,毕业数年后(大约是1933年),在调到山东青岛市担任电信局工程师时,就将父母接到青岛奉养。
  • 九舅公是家中长子,在我母亲的成长岁月中是她的主要“靠山”之一,在亲情上,她本就相当依赖这位舅舅的。当范新怀得知甥女在北平遭他姐夫﹝我的继外公﹞冷落时,立即挺身而出,表态愿意供她一直到读完大学。所以我母亲在北师大女附中读完高一之后,立即奔赴青岛,在自己外公、外婆与九舅之照应下,毕业于青岛女中高中部。
  • 清明之际,舍妹夫妇远携父母灵骨而归葬于故乡,余在海外,阻于国难不能奔赴,乃吊之以文,曰: 呜呼!先父仙逝,十三春秋;先母驾鹤,亦近三月。忆思双亲,善良一生。育我兄妹,兼济亲族。力有大小,唯尽本分。载入家谱,亦有光矣。
  • 神韵交响乐团演出的西方交响乐曲,经常有有十分贴心的安排,乐曲的选奏也极富巧思,不论观众是否熟悉西方古典交响乐,在精彩的乐音引领下,总会体验到层层的惊喜与无尽的感动。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