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袓居
祖屋的大门开在敦仁里里,这是一条很短的掘头巷,只有八九户人家。我们大都经由后门出入,这样能令我们最快又方便走到最繁华的华盖路去。经由这路可通往“龙船河”街市和第一码头,从那里坐船可直达广州。当然可以在侨珠酒家对面乘坐蒸汽车前往广州、石岐和澳门。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祖父母,只见过爷爷去世后的一张黑白小相片。祖孙缘薄如斯,奈何!姑姐和老妈说祖父只身一人远赴广西梧州经商,做的是一片杂货店,卖的是豉油酱醋之类的东西,纯是一个小商人而已。
祖父一生娶了三个老婆。大祖母生下父亲没多久就辞世了,后来娶了二祖母,生下姑姐后不久也辞世了,我猜也许是那时的医学水平低下,母婴的死亡率偏高的原因吧?毕竟那是晚清民初时代,但她们说那些算命的人说爷爷是什么克妻的命格,夫妻不能长相厮守在一处,于是三祖母在生下四叔后便外出广州佣工去了,我们只能隔一段时间才能看到她,回家三五天又走了。
她们说在我满周岁后,第二次大战就结束了,所以在我能记事以来,我并没有看到日本人如何在中国横行,但是老妈和姑姐都说日本人不是好东西,当你经过他们的岗哨时是要鞠躬行礼的,稍不满意,一顿拳打脚踢算是轻的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反正在我能记事时开始,我们一家住在一座叫“霞园”的半西式花园房屋内。我清楚地记得大门是对开的缕花大铁门,很阔很重,上面透着斑驳的、锈迹斑斑、青中带黄的颜色,左右两边的窗户还有缕空的铁窗花。门楼墙上爬满了牵牛花,也有人称其为炮仗花,桔红色的小喇叭花盛开时非常漂亮。四周被砖砌很高的围墙围着,墙头被批荡成金字塔形的尖顶,并镶满锋利的尖破玻璃片。
往后一点种有二株笔直尖顶的洋柏树,站在深灰色灰沙小径靠门口的两旁,小径两旁伴以斜插入泥的青砖,墨绿色的麦草沿着一个一个突出的三角形青砖生长。再向左转过一个弯后到达屋子的正门。我不只一次看到过四叔和他中学的同学在园子小路上学踏单车,还跌伤过,早晨一跛一拐的由人扶着从楼上走下来。小径旁边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小水池、二张石桌和四张石凳,不过它们都很高大,我总是爬不到上面去。
园里还有一个不算小的长方形凉亭,左右各有一条只有四五级半圆形的石级,拾级而上可走到凉亭内。石级的扶手和凉亭的围栏是连成一体的,并造成光滑的浅暗红色意大利小石米批荡。凉亭的上盖由粗木方构成金字形,并由四条粗大的圆木柱支撑,顶棚铺了很多松树皮。
亭子的四面是用竹枝架成菱形图形的围栏,有极好的透光和通风的效果。不过竹围栏的竹枝上有很多小孔,竹枝里住着很多黄蜂,你得小心别惹怒了它们。亭子内四角放了四个粗壮的矮木架,上面各放上一块很重很大的赭黄色鹅卵石当做凳子,亭子中央好像曾经有过一些石桌和石凳什么的。
亭子的后面还有一幅低矮的通花砖围墙。半圆石级的中心点种了一棵硕大的芒果树,对面也有几乎一模一样的一棵。长出来的芒果却酸得不得了,无法引起人们的食欲,连续多年的改造也无法改变,渐渐他们就放弃了。整个环境很有文人墨客寄情于山水之间的味道,也有一点中国水墨画的气氛。
除了二棵巨大的芒果树外, 围绕凉亭还种了一些枇杷果树、凤眼果树、白兰花树、含笑花树、黄皮树、石榴树、一丛竹树和几丛羌花。每年依着季节的更替,都能从园子里收获一些时果和花,可是好像从来没有收获过竹笋。
靠近厨房及柴房那边还有一些枇杷果树、凤眼果树、沙榄树,二棵经过嫁接的白/黄兰花树,在一幅蚝壳围墙上爬满了霸王花,在分隔厨房和柴房之间的竹篱笆上有夜香兰花。还有一个小形假山盆景的金鱼池及一个巨大的莲藕缸。有很多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筑巢居住,每天早上是花园最热闹的时侯。
柴房其实也可称作别园,因为被一排竹篱笆分隔开而自成一隅。里面有一口水源很好很深的水井,井口有一个石头锱成的围栏,并用铁纲盖着。旁边有两个长方形的水池,园里种有二棵凤眼果树、两三棵枇杷果树……最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小小的别园里二三十棵的木瓜树,对我们孤儿寡妇不致被饿死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后话。
屋子的正门是对开的传统老式大门,外面是一个称作“档拢”的拉闸,全都是用称作铁木的坤甸木造成的,非常结实,可媲美钢铁。入门处有两个轿厅左右呼应,中央是一个传统的天井,通过轿厅穿过天井右面就是大厅了。每年的春夏季节,屋檐下和轿厅里都住着几窝燕子,每年春天它们都会回来。
屋内是很传统的中式格局,一二楼共有五间大房、四个露台、一个巨大厨房及一个一层半的储物房,厨房一字排列着六七个烧柴的小灶和两个大灶,两只大铁镬躺在那里。连接两个大灶的烟筒依附在厨房外墙处,是由深褐色的陶瓷筒一节一节接驳到高处来排烟的。
灶台的对面吊着一个不算小的木框纱网橱柜,当天吃不完的食物都被放进去,在垂下来的铁线上还穿着一顶防老鼠的圆帽。厨房水槽外一个小天井,上空有一个粗铁条构建的防盗网。
二楼不是木地板,而是地砖,全幢屋都用水磨青砖建造而成。外墙无需任何油漆或批荡,水磨青砖那无差别及光滑的深灰色外表便可取代油漆或批荡,而予人一种浑然天成的质朴之感。
待续@*
责任编辑:谢秀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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