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昭(14)

黃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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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下)

北大人大,憐苦楚王前吳老
友情愛情,共患難甘粹羊君

相約的時日多了,除了田野,他們想到了頤和園和圓明園遺址,都離北大不太遠。月白風清時十七孔橋賞月,霧氣朦朧中萬壽山遠眺。彼時彼境,宛如置身仙苑。羊華榮林昭對答曰:凡人欲成仙,神仙思下凡。究竟天上好,抑或人間佳?彼此彼此,人間專制厲害,天上等級森嚴,何來淨土?何能極樂?極樂也者,及時行樂也,此時此刻,此情此境,豈非淨土,豈非極樂。林昭頷首:有點道理,淨土在心中,極樂在身邊,當從自身求。二人機鋒迭出,旗鼓相當,於苦極中自得極樂也。

寒風習習,斷垣敗壁,衰草亂石的園明圓遺址,則勾起林昭思古之幽情,低吟曹孟德詩句:“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又撿起一塊石頭問道:你來自那座仙山,為什麼流落到人間?你經歷了多少人間繁華,又承受了多少世態炎涼?你在沉思什麼?你為什麼默默不語?羊華榮應曰:你作一篇石賦吧。此時此刻,他們整個身心似與天地相融合,不知右派為何物。

羊華榮自述“從1957年秋冬到來年的春天,除特殊原因外,我們幾乎天天相約在黃昏之後”。說書人查閱其他文字資料,發現林昭這段時間在北大苗圃勞動,也有其他交往,幾乎不可能與羊華榮“幾乎天天相約在黃昏之後”。 說書人對此難免存疑,有待羊華榮自己和識者再作認真負責的回憶和考證。

四十年後羊華榮說:“我們在一起較為隨便,談話無所忌諱,為了抵禦冬夜的寒冷,我們也比較親近,但這都是朋友之間的相互關懷與信任。在閒談中,她曾說過,她過去沒有真正的戀人,只是有一些談得來或比較接近的朋友,也有人曾向她表示過好感,她也婉拒了。我感到,林昭思想比較開放,喜交往,不耐寂寞,她的思想感情,需要表達,需要與人交流,因而她需要朋友,需要知音,甚至需要關懷與愛,但對她來說,這未必就是愛情。”

“北京的冬夜很冷,有風的時候更冷,當時林昭有肺病,弱不禁風,我們只能在荒墳和密林中尋找一些略可避風的地方。北大的宿舍有暖氣,但林昭寧肯在寒風中發抖,也不願早些回到宿舍去,因為只有這一黃昏時刻,我們才能自由地談天說地,盡情地嬉笑怒駡;才能忘記白天的一切煩惱,靜靜地欣賞茫茫的夜色。從一九五七年冬天到來年的春天,我們風雨無阻,共同度過了一百多個難忘的黃昏。”

“這未必就是愛情”,很對很對。林昭的愛情觀迥異一般(十六回另敍)。但這也未必完全是友情。作為男子,自承“我們也比較親近”後,卻要完全地將這並非完全是男女友情的情誼說得如此輕忽,則未免超然超脫過份,沒有了絲毫擔當。如此相約相會相敘相擁相親,豈僅友情!未必沒有愛意!一九五八年夏,羊華榮在京西山區勞動時收到林昭寄自北大苗圃的詩,羊珍藏至今予以發表的詩中有這樣一首:“相對牛衣涕淚真,百年瞬息志難伸。只今唯有心頭血,灑向重泉閃碧燐。”“牛衣對泣”是專用於夫妻之間的典故。不解羊華榮自詡達觀,為何至今還非要辜負了林昭彼時彼境自然生發的一掬似水柔心、宛月幽情。怪道林昭預言曰:對羊吟詩。

一九六二年,羊榮華收到林昭鴻雁傳書,即前往上海探望保外就醫住在醫院的林昭。

“我在醫院順利地見到了林昭,她很意外,也很高興,把我介紹給她的母親。……由於天氣炎熱,我們從醫院來到人民公園的樹陰下,暢談了別後的情景。……她還幽默地說:有位審訊人員挺有風度,如果他不是逼我招供,我也許會愛上他。她談到對社會的不滿,談到目前交往的朋友,也談到思想上的矛盾。她曾說:有時真想做個不問世事,只管做飯洗衣的家庭婦女。我笑笑說:恐怕你末必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她說:不一定,我還是會做家務的。”

以林昭的心性、當時的處境,對一位遠道來探望自己的男子說出了可能會愛上別人、會做家務這些明顯有弦外之音的話,而這位男子曾是自詡昔日與其在凜冽的寒風中連續相約相會一百多天的人。也真只有“羊”才會聞弦歌而不識雅意。

一九六二年林昭與羊華榮蘇州相會的最後,出現了隔膜,“中午,我們在一家小飯店裏飲酒,她希望我在蘇州再住幾天,我拿起酒杯說:雖說‘酒逢知已’,無奈‘話不投機’。她笑笑說:還不至於到“‘半句多’的地步吧。”那是因為思想觀念尤其是對行事方式的看法出現了重大分歧。林昭心目中的真正愛人、丈夫應該是完全與她走在一起的人。


76歲高齡的甘粹和铁流。(黃河清)

不過,我們還是要衷心感謝羊華榮,感謝他在那樣一個冷徹骨髓的時候給了林昭溫馨、溫暖,把男人的肩膀、胸懷借給了瘦弱單薄的女子遮風擋寒;感謝他有勇氣說出了這一切。

林昭有詩寄羊華榮。羊華榮在詩前題記:“一九五八年,我在京西山區勞動時,林昭曾斷斷續續寄來一些新作的詩文。當時,這些詩文都是冒著風險偷偷地寫的,而我是唯一的讀者。這裏是在“文革”劫難後保存的幾首詩。這些詩,不是為了發表,不是受命之作,她不需故作姿態,不需掩掩蓋蓋,完全是敞開心扉的至情至性之作,這對瞭解林昭當時的思想和文風是有幫助的。這些詩,原均無題,題是我加的。”

羊華榮加了三個“題”:送別、無題、悲憤。似乎只是三首詩。其實“無題”是六首七言、“悲憤”是八首七言。茲錄“悲憤” 末四首以見林昭的蘊藉。

(其五)
痼疾纏身念半空,苟延尚亦業未終。
對鏡時見胭脂色,不是妍容是病容。

(其六)
斗米折腰亦自輕,日傍門戶低頭行。
甕飧粒粒皆是石,嗟來之食苦似辛。

(其七)
衷腸百結萬恨生,強顏迎人笑不成。
天地雖大無所哭,何處容我一放聲。

(其八)
劇痛摧心真若癡,誰憐荒郊獨行時。
寥落那得應制筆,此是蔡琰悲憤詩。

作於1958年歲末

正是:北大人大,憐苦楚王前吳老;友情愛情,共患難甘粹羊君。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註:

本回參考文章:甘粹“北大魂——憶林昭”,倪競雄:“沙雕美食,遙祭英靈”,羊榮華“回首往事”、“林昭的欣慰和遺憾”。胡傑《尋找林昭的靈魂》電視片解說詞。彭令範“姐姐,你是我心中永遠的痛”。肖雲儒“林昭、王前與甘粹”,轉自《中華聖女——永遠的林昭》網站。http://mem.netor.com/m/jours/adindex.asp?boardid=2184&joursid=80704。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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