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解体、东欧变色,共产主义的实践重责,已落在中共身上。共产主义从理论走到实践,有没有修正完善之必要?它与资本主义能否并存共容,甚至互补不足?素以敢言见称的左派健笔吴康民,在世纪之初为文,就两种主义回望过去、展望将来,其中不乏发人深省之处。──明报编者
二十一世纪如果以二○○○年开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如果以二○○一年元旦起头,也已近三个月,人类对二十世纪的反思,究竟有什么新思维没有?
两次人类浩劫的世界大战,都发生在二十世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苏联解体、东欧变色,两个阵营不复存在,冷战也在名义上结束;共产主义,变得十分遥远。那么,在二十一世纪,人类会走一条什么样的路,达至共同富裕,世界大同?
实践并未成功
共产主义是在资本主义兴起、原始资本积累时的出现的一个学说,也是一个良好的理想。在军事资本家疯狂而残酷地掠夺殖民地和劳动者的成果时,它对被压迫者和有理想的青年们,是多么充满吁魅力!争取一个废除剥削的社会,每个人的劳动成果达至“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又是多么丰足和公平啊!
中俄的成与败,对社会主义发展有何启示?
可惜,共产主义从理想到进入实践,却不是成功的。第一个实践的国家苏联,在干了七十多年以后,终告垮台变色。世界人口最多的中国,在实践中走了近三十年的“弯路”。现在,中国宣称正在实践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而这个“初级阶段”又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大家知道,在共产主义理论中,社会主义原是共产主义社会的“初级阶段”,在“初级阶段”中再来个“初级阶段”,而这个“初级阶段”又需要很长的时间,那么说“共产主义理想”是很遥远的事情,并不是为“共产主义”抹黑,而是实事求是的说法。斯大林(Stalin)的即将跨进共产主义和毛泽东的大跃进,那才是荒谬的。
西方先消灭三大差别
总结二十世纪的这些历史教训,需要不带偏见的理性分析,需要大量的历史资料,需要理论家们穷若干年的努力。这是二十一世纪所有有心人应该做的。
列宁(Lenin)没有意料到科学技术在二十世纪中的重大发展,所以他说共产主义就是“苏维埃”加电气化。苏维埃在人民的议会,现在许多西方发达国家,不是已有民选的议会和高度的电气化的生产和生活吗?
马克思主义认为共产主义要消减三大差别,即城乡差别、工农差别,以及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差别,现在许多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已消减了这三大差别。别的国家都可能看得肤浅,但近两年我去小小的新西兰旅游了一个多月,东西南北“穷乡僻壤”都去过了。在这个并不算太发达的国家,随吁平坦公路的畅通和人们住所往城外迁移,的确看不到什么城乡区别;农场牧场的机械化,农民都变成农业工人;至于体力劳动,当然还有,但工业生产以至第三产业,大都电脑化了。技术工人绝对要用脑,还要用电脑,这个差别也就逐渐消失了。
这样说来,这些国家又可说是“共产化”了,那又不是,它还有资本家,还有失业,还有工会的斗争。
共产党执政后的变化
过去许多国家的共产主义实践,很大部分是吃了教条主义的亏,并且当权者把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权垄断了。不是“伟大领袖”如斯大林、毛泽东说的,都会被指是形形色色的机会主义、修正主义,以致后来他们的某些理论的破产造成了信仰危机,因为理论和实践的矛盾已不能自圆其说。
同时,对于共产党执政以后的变化,也缺乏正确的认识。对于领袖的独断独行,也缺乏必要的制约。人们批评“共产国家”极权,当然是不怀好意。但执政的共产党有没有注意到“极权”的恶性发展?有没有察觉到那是制度的问题?列宁早已看到斯大林的问题,但后来许多拍马屁的党官把斯大林神化,对他的个人崇拜达到高峰,以致身为共产主义者、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看不过眼,写下了只准他死后才发表的日记,里面正确地批评了个人崇拜。
中共第八次代表大会本来赞成谴责个人崇拜,但毛泽东来个反右之后,全党便“左”倾了,结果出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悲剧。
有心人应闯禁区
权力使人腐化,绝对权力使人绝对腐化。有人不大愿意提到这一点,但事实上是如此,而且置之四海而皆准。
今天中国的贪污腐败,是权力没有制约的结果。乱世用重典只能警世于一时,决不能消灭贪污腐败的土壤。邓小平说过,必须从制度上找寻原因,但制度的改变,又谈何容易?
中国现在是世界上最大而且是硕果仅存的少数社会主义国家。中国共产党现在是世界上最大而且执政的共产党。继承共产主义实践的责任,探索共产主义理论发展,责无旁贷。但从现实上看,当前思想理论界并不活跃,许多共产党员忙于“向钱看”,有心人也视之为禁区。反而极左派经常用“理论”来挑战当前的方针路线,真是咄咄怪事。隐瞒自己的观点是可耻的,而理论一旦掌握吁群众,也就会化为巨大的物质力量。言者无罪,但愿更多人来闯这个禁区。
(二十世纪反思二之一)
(转自<<明报>> 3/12/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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