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狄福的双重人生

自由贸易的真相:富国如何致富

张夏准(Ha-Joon 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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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宾逊漂流记》作者丹尼尔.狄福的人生十分多采多姿。在写小说之前,他是一个进口羊毛货品、女性袜类、酒和烟草的商人,也同时在政府的皇家彩券和玻璃税务办公室工作,专门征收恶名昭彰的“窗口税”,这是一种根据房屋窗户数量所课征的财产税。

他也是一个有影响力的政治宣导小册的作家,并且以政府间谍的身份过着双重的生活。

首先,他是为保守党下议院议长罗伯特.哈利工作的间谍,后来,他让自己的生活更形复杂,转而为哈利的政治死敌罗伯特.沃波尔的辉格党政府从事间谍的工作。

集商人、小说家、税务征收员、政治评论家和间谍等头衔于一身,似乎还不够刺激,狄福还是一个经济学家。

在他生命中,这一面比起间谍的身份更加不为人知,不像他的小说,包括:《鲁宾逊漂流记》和《凤舞红尘》,狄福的经济学著作《英国商业计划》(一七二八年)时至今日几乎已被完全遗忘了。

理查.威斯特的一本畅销狄福传记里,也完全没有提到这本书;而由宝拉.贝克沙埃德所写的得奖传记里提到这本书时,也大都是一些不相关的事情,像是狄福对美国印地安人的看法等话题。

无论如何,这本书对于都铎产业政策有透彻和深刻的见解,时至今日,仍有许多值得我们从中学习的地方。

在本书(以下简称A计划)中,狄福介绍都铎王朝,尤其是亨利七世和伊莉莎白一世,如何以保护主义、补贴、分配垄断权、政府赞助产业间谍活动和其他政府干预的手法,发展英国的羊毛制造业,这在当时的欧洲是一种高科技的产业。

在都铎时期之前,英国经济相当的落后,倚赖出口原毛来资助进口商。羊毛制造产业主要集中在低地国(今日的比利时和荷兰),特别是在佛兰德地区的布鲁日、根特和伊普雷斯等城市。

英国人出口原毛赚取合理的利润,但那些懂得如何将羊毛转化成衣服的外国人,所赚取的利润很大。凡是能够做其他人所不能做的难事之人,就能赚取更多的利润,这就是竞争法则。而亨利七世在十五世纪想要扭转的正是这种情况。

根据狄福的说法,亨利七世指派皇家使团去寻找适合羊毛制造的地点。一如在他之前的爱德华三世,亨利七世从低地国挖掘了许多技术工人,并提高了原毛出口税,甚至短暂的禁止其出口,以鼓励在家乡从事更进一步的原毛加工。

一四八九年,他也禁止出口未完成的衣料,以低于特定的市场价格收购这些粗件,俾能促进家乡更进一步的加工作业。他的儿子亨利八世持续这个政策,并在一五一二年、一五一三年和一五三六年禁止未完成的衣料出口。

正如狄福所强调的,亨利七世对于英国制造商迎头赶上低地国那些强大竞争者的速度,并没有怀抱幻想。他在确定英国产业能够处理羊毛加工数量时,提高原毛出口关税;然后当英国明显的没有能力处理所有生产的原毛时,再迅速地取消原毛出口禁令。

确实,根据A计划,直到一五七八年,伊莉莎白一世统治中期──几乎是亨利七世在一四八九年开始实施“进口替代产业化”政策后的一百年──英国已有足够的加工能力,可以全面禁止原毛出口。

然而,当一切就绪时,低地国竞争生产商因为出口禁令而失去原料来源,不得不面临破产的命运。

若非亨利七世和他的后继者适当地实施这些政策,英国要从原料出口国转型成为欧洲当时高科技产业的中心,即便不是完全不可能,也是非常困难的事。

羊毛制造成为英国最重要的出口产业,提供大部分的出口收入,资助供应工业革命所需的原料和食品的大量进口。

A计划打破了资本主义的基本神话,英国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比别的国家先找到了真正迈向繁荣之路──自由市场与自由贸易。

经济学教师们常举狄福小说里的英雄鲁宾逊为“理性经济人”的实例,认为他是自由主义自由市场经济的英雄。

他们宣称,即使鲁宾逊一人独居,还是随时要做出“经济的”决定。他必须决定工作量,以满足他物质消耗的需求和休闲。

身为一个理性的人,他总是精准的以最少的工作量来达成他的目标。假设鲁宾逊发现另一个人独居在邻近的岛上,他们两个要如何交易呢?自由理论认为引进一个市场(交易),基本上并不能改变鲁宾逊状况的本质。

日子仍然一如往常的进行,只是多了一层考量,他必须建立起他和他的邻居之间产品的兑换率。身为一个理性的人,他将持续作出正确的决定。

根据自由市场经济,这是必然的结果,因为我们就如同鲁宾逊一样,自由市场是奏效的。

我们清楚知道我们的需求以及如何最有效的达成愿望,同样的,让人自行去做他们想要的事,和了解什么是对他们有利的事,是最好的经济运作方法,政府只会碍事而已。

巩固狄福计划的那种经济学,完全与鲁宾逊经济学背道而驰。在A计划中,狄福明确的表示,英国羊毛制造的发展并不是因为自由市场,而是政府的保护和补贴所致。

市场上一致认为,英国是个有效率的原毛生产国,且应该持续维持这种状态,但是亨利七世却背道而驰,所采用的政策正蓄意扭曲这不受欢迎的真相。

为了这么做,他开始了这个进程,最终将英国转型为最重要的制造国。经济发展需要像亨利七世这般建立新未来的人物,而不是像鲁宾逊这种只活在当下的人。

因此,除了间谍的双重生活,狄福同时也过着经济学家的双重生活──他在完全没有认知到这一点的情况下,在虚构故事里创造了自由市场的中心角色,但是,他自己的经济分析却明白描述自由市场和自由贸易的极限。@(待续)

摘编自 《富国的糖衣:揭穿自由贸易的真相》 博雅书屋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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