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人到翻译家的道路(上篇)

━为亡友吴兴华画像
郭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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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6月13日讯】“孺子弱也,而失母则强。”这是鲁迅慰问友人许寿裳悼亡的信中的警句。没有母亲的孩子是不幸的,父母双亡则更加不幸。朋友之中,吴兴华(生前曾任北京大学西语系教授,西语系副主任)和吴允曾(北京大学电子计算机系教授)都是早失怙恃的孤儿,两人在学术上各有成就﹔区别在于前者兄弟姐妹众多,手足之情最笃,后者独身一人,了无牵挂,真如闲云野鹤,随遇而安。我觉得在他们青少年时代的奋斗和追求理想的过程中,有许多地方值得我学习,值得我思索。尤其是吴兴华,他死得太早(还未满四十五岁),太突然,凡是知道吴兴华的人,无不为之惋惜。说起来已经整整二十年了,1966年仲夏,瘦削如修竹的吴兴华,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大字报的狂飙中,昂首而去,抛下了贴满封条的四壁图书,抛下了两个女儿,一个是小学生,一个还在幼儿园啼哭。

谁能为吴兴华写小传呢?最好是由从崇德中学起就同窗,1939年又同寝室的孙以亮(孙道临),或是燕京大学的同学后来又同事的宋淇(香港中文大学教授,红学家) 来写。我认识吴兴华较晚,是在1941年秋天。起先是从读他在张芝联主编的《西洋文学》杂志上发表的译诗开始的。十九岁的吴兴华,译笔流畅高雅,节奏自然,巧妙地再现了原作的意境与韵味。他的才华在同辈中是罕见的,早在1937年夏天,他已在上海《新诗月刊》上发表了长诗《森林的沉默》。当时,他还未满十六岁,刚从中学毕业。

这个身材又高又细的少年诗人,初如燕园,便崭露头角,显示出非凡的学习外语的才能。他原有的扎实基础是英语,第二外语学法文,以惊人的进度达到了熟练的水平,接着又学德文,意大利文,在班上的成绩都是最优等。他还以余暇学会拉丁文,能阅读诗集。同学之间,在才力和思想上的交锋是非常敏感的。宋淇有个绝妙的比喻:他说自己和兴华一起攻读,真像 “虬髯客”遇到 “真命天子” 李世民一样,自叹不是他的对手。宋淇的话很幽默,但并不夸张。兴华读书时,注意力高度集中,过目不忘,而且速度之快,令人难以置信。他到图书馆借书,一次要借十本,出纳员不准,按照规定,只限借三本。他说“我不带走”,就坐在书库里面看。不到闭馆时间,十本书的主要内容都已纳入他脑中,从容把书交还出纳员,出馆找人打桥牌去了。

兴华有一双音乐家的耳朵,辨别声调,节拍之细致处,不亚于“顾曲周郎”。宋淇记得, 有一天一位美国教授在黑板上抄录了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兴华当场指出某一行一个词的ed, 应作’d, 因为ed有轻音,这样就使得那一行诗由十个音变为十一音,是错误的。这位教授大为惊讶,不相信这个戴着近视眼镜的小青年如此细心。查对原书,果然证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此以后,他对这个说话还带着尖锐的童音的高才生,便另眼相看。

兴华上大学时,家境贫困。他原籍杭州,父亲生前曾在塘沽、天津一带行医,后来又在北京开私人诊所。父亲骤然去世,家道中落,对这一大群犹在稚龄的子女是个沉重的打击。兴华外貌文弱,性格坚毅,不向贫困低头,顽强地继续攻读,从不在人前露出经济拮据的窘态。相反地,他眉宇开朗,态度乐观,最爱讲笑话,尤其是打桥牌的时候,谈笑风生,睥睨一切,一边出牌,一边讲笑话,手里还拿着一本清代文人的诗集,乘别人苦思对策的间隙,扭过头去看他的书。他最欣赏舒位和王昙,或许是同情他们穷愁潦倒的身世。兴华的牌艺极其高明,无论和谁搭档,都能百战不殆。

道临在一次来信中提到他和兴华同屋时,“只见他手不释卷,经、史、子、集,无不涉猎,且记忆力奇佳,真有过目成诵之概。”道临说得好,“兴华译笔之所以如此凝炼自如,传神畅达,和他在我国古典文学方面的深厚修养是分不开的。”那一年他们住在如今称为“健斋”的“六楼”。走过他们窗外的人们经常听见窗内笑语声喧,原来是兴华又在跟人打赌。他的书桌上摆了许多诗集、诗选如《唐诗别裁》、《明诗别裁》、《清诗别裁》之类,谁如果随手翻到某页,读出一句诗,而兴华说不出上、下句、诗题和作者就罚款两角﹔否则对方出钱买大花生请客。你若不信,推开房门,到处是扫不完的花生壳。

当然,少年气盛免不了有点自炫心理﹔不过,兴华读书的钻劲谁也比不上的。宋淇确知当时燕大图书馆、国立北京图书馆所藏的各种诗集、诗选、诗话,兴华几乎全部过目。他的兴趣极为广泛,曾从张孟劬老先生读《公羊传》、《谷梁传》,又从邓之诚教授治史。自古以来,“敏而好学”,难能可贵。兴华就是一个勤奋好学的聪明人,而且能把各种知识融会贯通,吸收不同文化的精髓。表现在创作方面,则是信手拈来,便成佳句﹔表现在翻译方面,更是挥洒自如,以最贴切的词语表达原作的精微之处,不回避任何难点。

(未完待续)(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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