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人晁豫,四十岁时才得一子,按族中诸子侄辈排行为第十三,因此取名十三郎。十三郎长到十四岁时,性情温柔,像个姑娘家,仪容俊美。晁豫本是个买卖人,众人见十三郎生得一表人才,都羡慕地频频称赞说:“没想到一个做买卖的生了这么一个富贵相的公子。”
十三郎很好学,每天从私塾中归家,必定要经过叶画师家门口。叶面师有一个女儿叫霞姑,与十三郎同岁,见十三郎走来时,总要关起门来探出身子偷看,心里挺爱慕,但又说不出口。
一次,十三郎走过叶画师家门前时停下脚来,猛然见到美丽的霞姑,惊呆了,心中止不住怦怦直跳,心想:“如要娶妻,就一定要娶像霞姑这样的姑娘。”但是,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年清明节,老师放假,十三郎从塾中归家,又经过叶画师家门。恰巧霞姑在家门口缫丝,缫丝机轧轧作响。霞姑身穿藕花图案衣衫,翘起尖尖的小脚,犹如白嫩的笋芽,脸上抹了淡淡的脂粉,美艶非凡。
十三郎看得神魂颠倒,就上前搭讪说:“妹子真太辛苦了,就忍心辜负这清明佳节吗?”霞姑脸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红晕,笑骂说:“小鬼头,快走吧!我爹爹就要回来了。”随即起身关上大门。
十三郎只得怅然离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留恋地看看,感到无可奈何。从此,十三郎对霞姑朝思暮想,不能忘怀。
早先时,村里有个无赖叫张阿虎,常欺侮晁豫生性懦弱,每每向晁豫借钱作赌本,却不归还,时间一长,就习以为常了。见到晁豫,他就伸手要钱,就像讨债似的。晁豫奈何他不得,只得时常给他点钱。可是张阿虎欲壑难填,没有满足的时候。
最近,张阿虎当了营卒,更加横行不法,晁豫拿钱给他时,只要稍有迟疑,就会遭到他的痛打。乡邻也很惧怕张阿虎,都不敢出来说句公道话。十三郎曾多次见到张阿虎向晁豫硬要钱的情形,就哭着对父亲说:“爹是欠他的债吗?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会这样蛮横!”
晁豫说:“你小孩子家懂什么!你父亲还从来没有进过衙门一步,与这种人打官司,只不过是肥了公差们的腰包,没什么好处。”十三郎无话可说,只得退下。他背着家人磨了把小裁纸刀,足有五寸多长,磨得雪亮藏在怀中。
第二天,张阿虎又来到晁家,捶台拍桌,百般叫骂。晁豫唯唯诺诺,不敢回应。张阿虎站起身来,用拳头把晁豫顶到墙边,骂道:“你这老狗,当然不欠我钱,但我是老虎,老虎吃人,难道是因为那被吃的欠了老虎的肉钱吗?快解开钱包把钱给我,如再磨蹭就要你的老命!”
晁豫的妻子魏氏也是胆小怕事,见到这情形,赶上前来救护,又急忙拔下头上的钗环递给张阿虎,张阿虎这才骂骂咧咧地去了。
等到十三郎回来,听了乡邻告诉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向乡邻中的头面人物及里长哭告说:“我爹是个老实忠厚人,张阿虎欺人太甚,这是天地神明所共见。可是你们对此却箝口不言,这是什么道理?”
这些人都说:“你父懦弱,因此才受他欺侮,他怎么不欺侮我们呢?你又是个小孩子有什么办法?”十三郎大声说道:“我要把他杀了!”众人听了大笑,认为十三郎疯了,拍拍他的头颈,嘲笑说:“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十三郎恨恨地扭头回家,经过叶画师家门前,刚巧看到霞姑又站在大门边。他看看旁边没人,就上前把自己的冤苦告诉她,说着就哭了起来。
霞姑起初感到十三郎的举止有点冒失,后来见他确实很伤心,就转而可怜起他来,安慰他说:“你还是赶快回去算了,不要悲伤,也别跟这些人计较。努力用功读书,以求日后能飞黄腾达,不怕没有报仇的机会。”
十三郎说:“我是迫不及待了,怎么办呢?我实活对你说吧,我爱你爱得深入骨髓,现在我马上就要与张阿虎拼命,生死不知,所以特来与你诀别。”说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霞姑听了大惊,说:“你发疯了吧?我现在不敢再和你说话了。”说完就飞快地回身进屋,关上大门。十三郎回家后,有时自言自语,有时彷徨独行,终日惶惶不安。他母亲以为他病了,心中十分担心。
有一天,张阿虎又来到晁家。晁豫正与店里的伙计算账,见张阿虎上门就想逃走。张阿虎突然上前一把揪住晁豫,破口大骂,连祖宗十八代也骂上了,说:“老狗!你向乡绅们告状能把我怎样?你向里长告状又能把我怎样?今天非得拿十千钱出来不可,不然我决不放过你!”说罢,又气势汹汹地打晁豫的耳光。
店中伙计上来相劝,晁豫的妻子也在旁哀求,邻人们都前来解救,可都不管用。正闹着,张阿虎忽然倒地,腰间血流如注。原来十三郎暗带雪亮的小裁纸刀,乘着张阿虎与众人扭在一起时,突然刺向张阿虎的肋骨,深达二寸多。
张阿虎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声嚎叫,不多一会就死了。这时,十三郎将刀抽出,跳起来说道︰“死了!死了!张阿虎是我所杀,我马上到县官那里去自首,决不连累众乡邻。”
这时,晁豫与妻子正在哀哭、乡邻还在惊讶不已,而十三郎已奔到县衙,述说杀死张阿虎的经过了。
县令平原公是个清官,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张阿虎的种种劣迹,就召来张阿虎妻儿对他们开导说:“杀人偿命,这是法律规定的条例。但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因为救父情急杀死仇人,这就不能用一般的杀人案来比照判罪,因此我不得不变通一下。如果我要十三郎抵张阿虎一命,恐怕要得罪苍天了。”
于是,平原公将此案据实上报,结果十三郎被从宽处理,未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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