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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岁月 (15)上贼船

巴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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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3月20日讯】在茶山干校过了个空前绝后的国庆节,最大的特色就是偃锣息鼓,取消所有的庆祝活动,连国庆节加菜的惯例也免了。好在我是干校指定的炊事班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借着盖茅草房的名目,让大家吃了一顿红烧肉。当然,这仅仅是巧合,绝无故意与中央过不去的用意。

不作任何庆祝的国庆节过后,茶山的气候和全国一样,连日阴冷郁闷。有一天,干校召开全体大会,传达中央文件。历来传达中央文件,都有极严格的规定,‘先党内后党外’是最重要的原则之一。不过,在如此特殊的环境下,早有些党员有意无意把中央文件的一些内容透露了出来。林彪及其妻子、儿子乘‘三架机’叛逃,摔死在外蒙古草原上的重大政治事件,已经有所传闻了。

听了中央文件传达已后,照例是政治表态,口诛笔伐。我花了一个晚上的工夫,写了一百多行的一首长诗,干校革委会副主任李门看了,叫人抄成大字报,整整贴满了一面墙。李门来伙房打饭,见到我还说了一句:‘愤怒出诗人!’

我自己知道,愤怒当然有,至于是不是诗,并不重要。中央文件里指出,林彪曾企图到广州来‘另立中央’,广州军区的百万大军,就是原来林彪直接指挥的第四野战军。林彪的头号死党黄永胜,就是四野的主力部队司令员,十几年工夫,窜升为军区司令员、军管会主任、中央军委参谋总长。我仅仅写了一张大字报,对黄永胜五年前取缔一批所谓‘反动组织’提出不同看法,他属下的军代表,抓住不放,把我整得妻离子散,差点连小命都丢了。现在,黄永胜垮台了,至少应当还我一个公道。

不料,军代表在领导我们‘批判林彪及其死党的严重罪行’时,提出了两条‘原则’:一,林彪黄永胜出事以前,是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一边的,凡是反对过林、黄的案子,一概不准翻:二,过去反对林、黄的,说明了对林、黄有所了解。现在应当站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对林、黄的罪行加以揭发批判。军代表手里有枪有权,什么时候都正确,什么时候都整人﹔我们既无枪又无权,什么时候都有罪,什么时候都挨整。这哪里是正常人的世界?我第一次尝到‘秀才遇着兵,有里讲不清’的滋味,原来是这样难受。

于是,许多与林彪有关的‘小道消息’,甚至政治笑话,就悄悄流传开来。其中最有意思的一则笑话,是这样说的:戏剧家协会有位出纳叫李富,是‘笑话协会主席’,大家也就随口叫他李富主席,因为‘富’‘副’同音,外人就以为他是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红卫兵运动兴起,大搞‘破四旧’,打、砸、抢、抄、抓,人人自危。李富的妻子悄悄说,你的名字不是连着‘富贵’,就是连着‘富有’,多少有些‘四旧’,不如改个名字,免惹麻烦。李富觉得有道理,但改个什么名字,却熬了三个通宵。最后还是李富一锤定音,‘富’改为‘赋’,同音不同字,叫起来不用改口,方便多了。

后来,中央文件贬称刘少奇为‘刘贼’,林彪为‘林贼’,本来是宪法规定的国家主席和党章规定的副主席,一下子都变成‘贼’了,听着总有点怪怪的。一会儿是党和国家的领袖,一会儿又变成贼,落差之大,未免太过儿戏。李赋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一天得了感冒,到医院看医生,竟意外地闹出一场可大可小的误会。按医院规则,病人挂号后就在诊室外等护士叫名。李赋等了半天,听护士出来叫名‘李贼’,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有人以‘贼’为名。护士叫了三次,不见有人应声,就依名次叫下一位。直到病人都看完病走了,李赋才觉得不对,可能是护士把他的名字漏掉了。立即去找护士询问,护士手里只剩下一份挂号单,就问李赋叫什么名字。李赋指着护士手里那张挂号单说,这就是我的名字。护士一看就惊叫起来:李贼!原来李贼就是你啊,我已经叫了好几遍,你怎么一粒声也不出?

李富自叹倒霉,差点儿上错贼船!

上贼船是当时的流行语,出自中央文件,却流行全国,成为‘斗、批、改’的习惯用语。这里头有个公式,例如批斗刘少奇,就不叫他刘少奇而骂他刘贼,刘一成为贼,照例株连妻子儿女,都被视为上了刘的贼船。刘少奇是大人物,他的部下遍及全国,就都变成‘黑帮’,还有知识界的所有‘反动学术权威’、‘学阀’以及大大小小的‘牛鬼蛇神’,都被挂在刘贼的派系下面,统统算是上了贼船,怎么‘批’怎么‘斗’都不过分,因为这些上了贼船的反动派,被认定是死不‘改’悔的。等到林彪成为林贼,又有大批‘死党’、‘军阀’,以及原来被视为上了刘贼的贼船的各式人等,这时又一律被视为上了林贼的贼船。所以,我们这些还被强制留在干校的人,既上了刘贼的贼船,接着又上了林贼的贼船。如果将来还有邓贼、马贼,又如果我们还活着,贼船当然是照上不误的。不管你想不想得通,贼船照上,照批照斗,多少热血青年丢了最可贵的生命!这就是‘斗、批、改’没完没了的原因,也是文化大革命无法结束,无法取得最后胜利的缘故了。

在如此荒诞的岁月,我也学会了过自己的日子。灶王爷我照样当,做饭烧菜,做好本职工作之余,我就灌满一壶茶,捎带两个馒头,一份《参考消息》,持一把广州造的汽枪,躲到树林里,打斑鸠去。我走到附近一座小山丘边沿小树林里,找了一株枝叶茂密的矮树,背靠树身坐了下来。这时,艳阳高照,远远近近的山林,全都笼罩在墨绿色斑驳的世界里,气氛极其安静。但是,我心里十分清楚,这里正隐藏着一个小小杀机。

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又有现成的书本经验,活学活用古人‘守株待兔’,就成为我屡试不爽的‘守株待鸟’了。切身的经历告诉我,斑鸠是鸟雀中的精灵鬼,没等你靠近,它就飞之夭夭了。我的办法是:在斑鸠时常出没的地方,物色好一个隐蔽处,在那里静静等待,可以自由自在地喝茶看报,想心事。凭我少年时锻炼出来的听觉,只要那轻柔又富弹性的哨音传入我的耳膜,立即就能意识到有斑鸠飞来,及至那几声拍打翅膀的礔啪声响,我即刻能判断出斑鸠落在树枝上的正确位置,然后悄悄举枪,然后枪响鸠坠,然后,那种满足感油然而生,胜过于忽然灵机一动,解开了一个困扰多时的心结。

我自信选对了地方,利用枝叶遮蔽自己,不容易被斑鸠发现,反过来,树夜常常会遮住斑鸠的眼睛,不容易看到我。不是有个成语故事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吗,原来和‘守株待兔’一样,都是讥讽那些自作聪明的蠢人的,我却反而用之,倒也相当得心应手。

也许‘守株’的时间长了,自然有些疲乏,正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心里格登一跳,一桩困扰多时的心事,忽然有了头绪。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做‘灵感’,或叫做什么‘感应’,总之,立即,抓住这个念头不放,极力穷追。果然,一年前的一桩往事,浮现在眼前。那是一本新出版的书,书名《李白与杜甫》,没什么特别,但书的作者是当今大名鼎鼎的郭沫若,就不能等闲视之了。听闻当今至高无上的领袖喜欢李白,不爱杜甫。本来,喜欢谁不喜欢谁,完全有个人的自由。但是领袖之所以是领袖,爱与恨都不是‘无缘无故’的。郭沫若的自部新著作,褒李贬杜,当然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不论褒李还是贬杜,只要能说出道理来,哪怕道理偏颇,都可以略备一格。不过,书中以杜甫一首七言古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为例,判定杜甫是个‘不折不扣的地主分子’,却令我惊叹不已。

郭的‘论据’有二:一是杜居大屋,竟然有‘三重茅’,而这种盖有三重茅草的房子,据说是‘冬暖夏凉’ ,只有地主才能享受得起﹔二是杜甫的茅屋为大风所破,却指责公然抱茅而去的村童‘为盗贼’,分明‘一副地主分子的凶恶嘴脸’。我读书不多,大抵还知道郭沫若与杜甫是不同时代、不同命运的两个大诗人。郭氏官拜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国务院副总理,绝非杜氏一介布衣所能相比。若以诗论,郭大概还不配替杜‘洗脚’。只是郭的命运太好,居然为‘杜甫草堂’题匾,却又对‘茅屋’一无所知,才闹出所谓‘冬暖夏凉’的大笑话。我在干校期间,建过砖瓦房,也搭过茅草屋。覆盖房顶的茅草帘,必须由房檐处开始码着铺,一层一层往上铺设,必须覆盖三层,最后在房脊处将茅草帘压紧,才可避免漏雨。所谓‘三重茅’,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正常的中国人,都知道住大瓦房舒服,不至于愚蠢到去住茅草房,享受‘冬暖夏凉’的地主生活。

杜诗‘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层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清代诗评家沈德潜在此处评注:‘实有此事,不必作隐喻’。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郭氏饱读诗书,竟然以‘阶级斗争’的关点,给古人无限上纲上线,诬陷杜甫是‘一副地主分子的凶恶嘴脸’。我想,杜甫一生写下万首诗,建构成自己一座辉煌的诗歌殿堂,其中《三吏》、《三别》,公认为中国文学史上的里程碑,任谁都无损诗圣一根毫毛。倒是郭氏自己,将一个人性完全扭曲了的文人形象,暴露为遗。何苦!

我正想入非非,忽然一丝轻柔又富有弹性的哨音,从头顶掠过,接着又在附近树梢上发出几下礔啪声响。我立即确定目标所在的方位,利用树丛和枝叶作掩护,轻捷地接近目标,贴靠在一株歪脖子树背后,认准方位,进行搜索。在枝叶深处,我发现一块茶杯口大小的褐色物体,便毫不犹豫地举枪、瞄准、扣板机,噗地一声响,一只山斑鸠应声坠地。几乎同时,又有一丝哨音掠过,哨音远去,绕了个大圈,又兜了回来,在对面一株枝叶茂密的树梢上,发出几下特别响亮的礔啪声响。就在哨音兜圈子瞬间,我的汽枪已从新上膛。斑鸠一落在树梢上,枝叶还在轻轻摆动,我立即发现,树叶恰好遮住斑鸠的头和大半个身子,露出铜板大小的一块粉灰色胸脯,我连忙瞄准,恰好是四十五度抛物线,当胸一枪,打个正着。

我性格内向,在那险恶的环境里,本来就少与他人打交道,现在独来独往,荒山野岭间打斑鸠,整天不说一句话,孤魂野鬼一般,越发孤独。表面看,小小一座冰山,内里却是滚烫岩浆。也许有太多解不开的郁结,岩浆才翻滚不停。

我不明白,二十年前已经连肉体都消灭了的‘地主阶级’,有什么理由,还要株连九族,祸及‘新中国红旗下’侥幸长大的后代?又有什么理由,将全部所谓‘罪名’,清算到千年以前的大诗人杜甫头上?地主阶级果真有十恶不赦的罪孽吗?

稍有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从人文观点看,中国几千年的农业社会文明,一直是‘以民为本’的,‘民以食为天’,‘食’自然而然就成为‘本’中之‘本’。无论士、农、工、商,无不以农耕为安身立命的根基,从事各项经营、管理、劳作,生产出所有人口赖以生存所必需的粮食,和各式各样生活用品。并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出各具时代特征的思想文化。即使像秦始皇那样的暴君,焚书坑儒,也不敢毁坏‘民’赖以为生的这个根基。如今,将社会的一切不公,全都归咎于‘地主阶级’,一棍子打死,再‘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岂不是最大的不公?

有我这样看法或想法的人,相信不会太少。只是,知识阶层早已被强令‘夹紧尾巴’,从这条‘贼船’赶到那条‘贼船’,任何时候,都‘不许乱说乱动’,连喘口气都可能惹祸。

我还是不明白,陶铸这位封疆大吏,中南五省首脑,土改运动时提出‘依靠大军搞土改’,不出三年,辖区内的地主、富农,一个个尸骨无存。具有独创性的‘反地方主义’,令广东大批领导干部背上‘反党’罪名,受到严厉打击和处分,有的还被冤杀。反右运动,又打成了数万名右派。大办公共食堂,又提出‘三餐大米饭,尽肚子吃饱’,不出三月,全境大饥荒,百万饥民逃亡,一半去了香港,一半死于珠江口或关进收容所。照理说,执行‘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不遗余力﹔落实社会主义革命事业的各项措施,呕心沥血。如此忠心耿耿,官拜‘第四把手’的中央大员,却敌不过文痞姚文元一篇《评陶铸的两本书》的狗屁文章,立即被赶上刘贼的贼船,死于非命。又是什么道理?

狗屁文章直指陶铸一系列反党反社会主义罪行,甚至扣上了‘南霸天’的帽子。问题是陶铸‘上贼船’之前,站在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一边,不负‘圣命’,治粤多年,替中央镇守‘南天门’,功不可没。那么,陶铸是罪可当诛的‘南霸天’,还是镇守‘南天门’的封疆大吏,到底由谁说了算?历史的是非曲直,极其复杂,往往不是‘当事人’或‘当代人’能够论断的。 如果有一天,真的‘时过境迁’,陶铸也许可以恢复‘封疆大吏’的名誉,但站在广东六千万人民的立场上看,‘南霸天’的帽子,就能那么容易地摘掉吗?

问题又回到我自己身上。黄永胜是林彪的死党,上了贼船。但林彪指挥过的百万野战军,包括军官和士兵,不可能全都上了贼船。黄永胜的部下,那些还在领导我们进行‘斗、批、改’,并把我们也赶上‘贼船’的军代表,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能够轻易放过我们吗?果然,没隔多久,军代表就向我下毒手了。

8/27/03(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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