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纪(133)

上集-第五章:流放盐源农场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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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古柏行(5)

(三)禁闭前的舌战(1)

晚上,我被喊进了队部办公室。在办公桌后面,发黄的台灯下,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他便是这个农场级别最高的特工人员,管教科长邓扬光。我看见他面前放着审迅记录纸和一支笔,见我进来他抬起眼睛注视着我,沉默两分钟以后,向我发问道:“你就是那个在甘洛农场西西卡中队,在黄桷树下学老鸦叫的孔令平吗?”他眼里透出一种力图控制对方的压迫。

事隔大半年了,第一次见面就向对方重提旧事,说明这位陌生人一直十分关注着我。在狱中被特工人员特别关注,决不是件好事,我没有回答他,心中在猜测今晚不知他又会怎么收拾我?又是片刻的沉默。

接着,他开始过问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漫不经心的听我讲述整个的经过。大约半小时以后,他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印着红头的文件来,我多次见到过,这是一纸判决书。

他阴沉着脸说:“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收到了你的申诉,并且驳回了你的申诉。现在正式向你宣读。”我听着他那平淡的宣读声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我早作了申诉失败的打算,只是觉得时间隔得这么久,几乎让我遗忘了。

宣读完毕,他便一本正经的对我进行了常规“教育”:“你的罪恶是不小的,我看过你的全部档案,狡辩没有用。我奉劝你丢掉侥幸心从新做人,像你目前这样的情况,处处顶撞干部,不认真的劳动是不行的,你是大学生。响鼓不用重捶!你应当明白党的政策。”

那申诉,已快过去两年了,就是我刚刚从孙家花园的医院,回到监狱反省组时,借写反省材料的机会写出的。当时,经过了一年的看守所关押和一年多的“劳改”,我开始从关注自己转向关注社会。

失去自由的难受使我渡日如年,饥饿的狱中生活和虐待,让我从幻想的迷雾中,回到我每天都必须面对的现实中。我那种蒙冤的痛苦越易加剧,我内心就越烦燥。我不能对原判采取无可奈何的忍受。而必须按照事实,拒绝这冤枉的十八年徒刑。

现在经历了甘洛这段茹毛吹血的炼狱,眼看与我同龄的人,就冤枉的死在荒野中,像我这样不弄清“原罪”,糊里糊涂的牺牲也太不值了。

最初入狱时提出上诉,确有许多幻想,希望有一天“政府”,能本着事实取消对我的原判,其至于纠正加给我的“右派”罪,还我自由。经过几次申诉,尤其我目睹周围的同难们喊冤者不但没有重新被改判,反而“罪上加罪”,招来更多的痛苦和麻烦!

特别看到现实中,中共之种种无道,“三面红旗” 即使造下那么大的灾难,仍不许人直说,更谈不上改正和认错。!我的脑海里便由“求饶”,变成对奴役我的“政府”进行反抗!我必须作好思想准备,从烦躁心态转变到坐穿牢底,最后将我的蒙冤与民族灾难统一起来,将个人的命运系于国家命运中。

今天,面对这位监狱的特工头目。我想,不管有用无用,据理力争总可以变被动挨打为主动进攻,虽然刽子手的良知被蒙蔽着,但有时主动进攻!往往可以取得积极的效果。于是扬起头说道:“我犯的什么?是偷?是抢、杀人、放火、强奸、还是组织集团,用抢杆子同你们对着干?你们中的刑法那一条规定,我们这种出身不好的子女,天生就该判刑受罪?”

邓扬光操着他背熟的教条回答道:“你犯的是向党进攻的罪,你的家庭出身决定了你的反革命本质,你在日记上明目张胆的攻击社会主义和三面红旗,你知不知道这是两条道路你死我活的斗争,你犯的罪可比杀人放火还严重!”看来这是一个老手,一个死守毛氏教条的“高手”。

“但是,在划我为右派时,还没有‘三面红旗’,我在大鸣大放时并没有说共产党的好坏,对父亲被捕连判决书都不给这种非法行为,胆小到不敢向法院索要这种程度,但是重庆大学和法院却置事实于不顾,硬说我替父亲翻案,把右派帽子强加在我和母亲头上,你们才是真的犯了法!”我吼道。邓扬光无可耐何地摆摆手,回答说:“那是你们学校的事,我不清楚。”他推诿了。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攻击三面红旗?”他把话引到眼前的话题上,我紧紧地盯着他说:“说到这点,请你听我说完,我说的时候请你不要打断我。”预先约法三章后,我说道:“我请你现实的思考,不要按报纸上怎么说。”

“请问答58年浩浩荡荡的大炼钢铁大军,练了什么呢?当时建的高炉,今天你见着有几处在冒烟?在荒芜的田园和高炉的废墟之下,破烂不堪的农家茅舍有多少?饿死的百姓有多少?直到今天,老百姓连肚子吃不饱,这又究竟是什么造成的?你们说是天灾,但是天灾这么巧就发生在你们天天唱大跃进之后?你没有思索过吗?你若不是农村出来的人,应当多去问问农民们!你若本来就是农村出来的,那么睁开眼摸着良心自问,这几年哪里有什么全国规模的旱灾?”

“再说,你们不是天天在唱高产丰收和放卫星么?既然粮食成倍在翻,丰收年年有,怎么会弄得连你们也要亲领人马下田种地?你们不是说大跃进三面红旗形势一派大好吗?你们不是说市场繁荣,市场上应有尽有吗?你就没有一点现实的感觉,现在连肥皂草纸都买不到,这不是太假,太骗人了吗?还有,就比方说你穿的这条裤子,也补了巴,这又是怎么搞的呢?照这样发展下去我们会穷得来一无所有,难道你不明白吗?”

我不断的滔滔不绝地述说这些浅而易见的道理,列举着天天发生的平凡事实。语气刚硬和不容辩驳,这是五年监狱磨难出的。(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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