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第二次绝食(2)
九月下旬的一天,余管教亲自主持了陈力所在小组对陈力的批判会,会上余管教翻开他那本记录本,有时间有地点的列数自我俩进入基三队的一个月时间里,在犯人中散布的种种“反动”言论。
可是这一次批判会完全出乎主持人的意外,陈力用辛辣的语言单刀直入挖苦了他:“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么?余干事,你为什么老爱用你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骗人呢?老百姓面临饥寒交迫还成天喊形势大好?你不觉得食不果腹的境地里,不敢说真话是可悲的吗?你自己已经麻木不仁了,还要强迫别人俯首听命,这不是甘当奴才么?”会场报以哄堂大笑。
懊恼成怒的余管教终于撕下了“感化”教育的面纱,当场宣布,对陈力重新带上手铐,并从即日开始,全天参加劳动。
与此同时,由于我在收砖坯时虚报,在窑子上与陈力相互呼应,攻击共产党政策。故而取消我的收方资格,同样从即日起全天体力劳动。
九月三十日为了抗议这种野蛮的暴力压服,我们早上拒绝起床,拒绝领食囚饭。这一次我总结了上次古柏绝食的经验,预先以书面的形式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求队部答应停止批斗会,停止刑具,停止对我们强迫性劳役。
我们心中十分明白,采用“绝食”这种在文明高度发达的社会中,反抗迫害的政治斗争手段,是不适合于草菅人命的“无产阶级专制”主义的。这根本的原因在于当局是没有道理的,然而我们处在一群对我们十分友好和支持的青年中,因而是可以产生感染,扩大影响的。
中午,邓扬光来了,他可能是因为同我在古柏的较量中,自认为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掌握了挫败我们的诀窍。他板着脸走进了监舍,一大群年青人围在屋里,正同我们俩交谈。
进来后,他要大家统统离开,然而大家要看这位头号管教,怎么处置这两个顽固不化的份子?围在房里的人反而越来越多。邓扬光大声问道:“你们俩吃不吃?”我俩不屑回答他这种多余的问题。
邓扬光环顾了一下四周,皱着眉头,现出十分的不满意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带着那余管教边说边走了进来,那口气分明是在指责余管教。余管教没有吭声,但一脸的不高兴,一走进来便怒气冲冲地指挥两个小组长,将我的铺位,搬到隔壁木工组的监舍里,接着又把陈力的铺位搬到一间保管室里。
这么一搬所有围观的人便散去了,一直折腾到下午一点多钟,所有六名年纪稍长的老木工都被叫了出去,屋里只剩下邓大人、老叶和我。
然后向我宣布政策:“我们执行政府的人道主义,从现在开始,每顿的饭菜都按时地给你送来,如果你不吃,那么到了下一顿,便将上一顿没吃的端走,只留下当顿的,你吃不吃是你的事。”
说毕又转身向老叶交代道:“你按时送饭,只有送饭来时才能开锁,送完饭便将房门锁上,”说完后还补充了一句:“他们俩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我和陈力联合的绝食斗争就这样开始,同上次在古柏那次孤军奋战相比,我踏实多了。我知道许多人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我俩虽相隔一方,心中对这次绝食能否争取到三个基本要求?没有绝对的把握。但人们的支撑鼓舞着我,监狱方也有明显的分歧。
这是又一次毅力和意志的考验,可以说每一分钟都在受刑,这是饥渴和生命的搏斗,尤其是第四天以后,因为没有水喝,我们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喉咙里已经打不过转。灵与肉在拚搏,每一秒钟都要靠意志来克服饥渴的难受!
正好,天忽然下起雨来,这也许是十月盐源的最后一次大雨。我挣扎着站起身来,爬在窗子上,凝望着灰色的天空,于是,我颤抖着拿起了盅子,将手伸出那铁条窗框,伸向那窗前屋檐滴下的雨水,这可是天赐的自然水。而不是统治者送来的水,为了坚持下去,我喝下了这发黄的屋檐水。
我真没想到,我竟然熬过整整十一天这么长时间!心里虽然已经很慌乱,但脑子里依然十分清醒,我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在等待着场部对我们所提要求的最后回答。我的窗下几乎天天塞满了人,他们常常被余管教驱走,驱散了,余管教转个背又来了,他们关切地看着昏睡在床上的我,彼此悄悄地议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