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的故事

笑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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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叔长我九岁,是祖母的最后一个孩子。他只是一名普通工人,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那场浩劫,他一定会在某一领域里成为专家的。因为老叔天生聪明,凡事爱动脑筋,手也巧,加上他酷爱读书,这些素质足以为他的成功铺平道路。

不幸的是他生不逢时,读中学时正好赶上我的祖父被打成历史反革命,从此我们都成了反革命家属。我还算幸运,虽然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不可磨灭的伤害,致使性格变得异常内向,但还是赶上了恢复高考,读了书。而老叔的青春乃至一生皆因那场浩劫发生了改变。

一.难躲的灾难

老叔读中学时,正是六十年代末期,我们家人都以为那些冲冲杀杀的批斗不会轮到我们的,因为家族中有二名家庭成员服务于部队,家庭成分也不高,再说院墙上还挂着 “光荣之家”的牌子。然而正像人们常说的,是祸躲不过呀,灾难竟莫明其妙地降临了。

一个夏日的午后,街道办事处的一个老太太在院子里高喊着祖父的名字,要他下午到街道办去一趟。从她那种怪异的口气中已经感觉到了不祥的征兆。晚饭了,祖父还没有回来,天黑的时候,六岁的我已经准备睡觉了,突然被一阵大声的叫喊声惊了起来,祖父大吵着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年轻小伙子。当祖父坐到堂屋的椅子上时,我在里屋看清了,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

原来,他被人指控为历史反革命,而且“证据确凿”。祖父是个性子刚烈的人,与他们辩解,但没有用,他早被人从后面压着,逼迫他低头认罪。他拚命地用头去撞墙,想以死抗争,但那时他连死的权力都没有。我吓得浑身发抖,牙齿哒哒直响,怎么也控制不住。我已经被吓傻了,那个情景至今还记忆犹新。

不久,祖父被关押了,到了大冬天的时候,他被放了回来。当我再见到祖父时,他苍老了许多,头发、胡须全白了,很长,他变得沉默寡言,没有了往日的欢笑,再也听不到他的京剧唱腔。其他的家人也变了,整个家沉闷极了。祖父要每天去扫大街及干其它一些体力劳动。那时他已经六十多岁了。

家难发生之前,老叔经常在晚上给我讲故事,都是他白天从书里读到的。现在,连这一点点童年的快乐也没有了,晚上听到的是大人们的叹气声。

一个北风呼啸的清晨,我被一阵揪心的嚎啕大哭惊醒,起来后发现祖母正在直挺挺的祖父身旁大哭。我还小,根本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祖母拉着我的手,对我说: “好孩子,快来,再看一眼你的爷爷,你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突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记得大人们告诉过我,一个人死了,就是人们再也见不到他了。随之失声痛哭起来。隐约记得老叔伏在自己的床上低声地哭泣。

那时没有人帮我们处理这起丧事,人们都离得远远的。谁又愿意与反革命家庭接近呢?居委会到来了人传达命令,说祖父是畏罪自杀,应该火化!人被冤枉了,被逼死了不说,反倒罪上加罪,连躯体都不让留。幸亏母亲娘家的亲戚来帮忙,偷偷地埋葬了祖父。

从此,我们家每一位成员都被标上了反革命家属的标签,出门儿抬不起头来。欢乐早已离弃了我们。不管我们在学校多么努力,学习多好,都感觉低人一等。那时我还小,刚上小学。老叔呢?中学毕了业该怎么办?他的前途又是什么呢?

二. 压抑的青春

老叔中学毕业后一直在家待业,正式工作是轮不到他的,有时也去帮人家干些体力活挣点钱。他有几个好朋友,常来找他,在男孩子们的瞎聊胡侃中荒废着青春。

二年后的一个新年,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带来了好消息,他高兴地对家里人说,他的单位正在招职工子弟,老叔可以去报名申请。老叔高兴极了,他说, “我一定要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地方。” 等我长大了,才明白当时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家乡是个令他痛苦的地方,他想离开那里去寻找属于青春的快乐。

老叔到远离家乡的地方工作了,也是一年回家一次。每年除了给祖母带来过年的钱和礼物,还忘不了为我买个小礼物。那些从大城市来的令同龄人眼红的奶油糖果,塑料制的带拉锁的铅笔盒,还有女孩子时髦的红色条绒袄,老叔的脸上充满了笑意。他高兴地向家里人讲,他如何刻苦学技术,师傅们如何喜欢他,说他心灵手巧,干什么什么行,但当领导要他入团时,他婉言拒绝了。

说到这儿,他也变得沉默了,别人都以为他太谦虚,只有我们家里人才知道,从那次劫难之后,老叔发誓不参与任何政治团体,对于任何有关政治方面的事从不发表意见。这是他人生中学到的第一条经验。可以想像,对于一个聪明的年轻人来说,有意埋没自己是一种怎样的痛苦,老叔不敢为自己的前途设想太多,只图安安稳稳的有份工作,不暴露祖父的历史就谢天谢地了。

中国恢复高考制度后,我考取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老叔为此兴奋了好久,比他自己考上还高兴。在他青春的梦想和希望都变成泡影的时候,家里终于出了一个大学生,为这个家族争了气,记得他当时用了一个词叫做:扬眉吐气!老叔给我的礼物是一只精制的手提箱,质地很好,一直跟随了我二十多年。可悲的是,老叔的青春被毁灭了,那一代人的青春都被毁灭了。

三. 叔侄之间

我和老叔一同长大,很多时候他更像一位兄长。特别到了读研究生时,我和先生考到了北京,周末常去他的小家混饭吃。老叔总爱想问题,其中之一的就是人为什么活着?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后来找到了一个自己都不满意的答案,那就是为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他开始想怎么才能多挣钱。他开过一段时间的出租车,体验到了挣钱的不易,可还是感到很空虚。

九六年,一位具有同样问题的儿时朋友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告诉我,李洪志大师在美国传授法轮功,他要人按真善忍的法理去修炼,在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真是难得。他最后写道:“这或许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当我读完《转法轮》的时候,我认为我已经找到了老叔那个问题的答案。但那时老叔正忙着开出租车挣钱呢,哪里顾得上去找他那个人生问题的答案。

有一天,他路过我家,读到李洪志先生的一段话:
“宇宙之浩瀚 天体之洪大非人所能探知 物质之微非人所能窥测 人体之穷奥非人知其表面一学之渺 生命之庞杂将永远是人类永恒之迷”(《精进要旨》)。读完后,他连连表示赞同:“太对了,太对了,这些话说得太好了。”说完就接着开他的出租去了。

老叔对于我修炼法轮功,一开始是支持的,自从中国镇压后,他听信了谣言,认为法轮功在搞政治,开始反对起来。那时我已经来到国外,每次电话他都要再三嘱咐我,千万不要搞政治,我们家在文革中的经历还不够吗?天安门自焚事件发生后,我冷静地对老叔说:“叔叔,你看我会不会象电视里讲的那样会带着我的孩子去自焚呢?”“那倒不大可能。”

我又问:“那么你认为你的侄女还正常吧?” 他想了想回答说:“当然是正常的啦。”“那么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你说,你的侄女是个 x教分子,证据确凿,你相不相信呢?”他不说话了。我又将那个漏洞百出的自焚疑点给他有条有理地分析了一番。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对我说:“好了,别说了,我明白了,这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当年咱们家不就是这样吗?我太明白他们这一套了,好了,这回你叔叔总算明白了。”

老叔真是醒过来了,从那以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劝我放弃法轮功了,几乎每一次通话我都能感受到他的变化。

四.修真善忍

因为忙于自己的事,一下子就是几个月没和老叔联系了,二周前打电话给他,他很高兴:“我每天至少念七遍你教我的口诀,真善忍这三个字呢,真和善做得不错了,只是这个忍字做得不够好,有时还着急,这对我是最难的。你说,如果我太忍让了,别人会不会认为我好欺负啊?”

“不会的,我想人们可能认为你这个人有涵养,有度量,其实别人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神佛都看得清楚,他一看,这个人能忍,再遇到什么危险,他还会保护你的,该你得到的,阴差阳错的总会让你得到,这不是争来的。你知道韩信跨下受辱的典故吗?……”

“知道知道,我明白了。”

依照老叔在文革中的经历,他已经养成了一套自我保护的处世哲学,按理,他是不会涉及法轮功的,尽管他知道真象,也绝不敢沾边的,可是他竟然听了我的话,每天虔诚的念法轮大法好,真善忍那几个字,并自觉地按真善忍的标准要求自己,这大概是他的根基与缘分在起作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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