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舒适平静的家庭生活

吴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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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家庭的Mysig时光

我试着回想自己和台湾家人Mysa的回忆,大概用手指头数得出来。对于妈妈含辛茹苦的奉献,我曾感到沉重;妈妈眼中的担忧、嘴里的叨念,让女儿把许多内心话都吞下了肚里。

刚毕业时,我曾经在瑞典当了一年的保母。我照顾的两个孩子的爸爸是机师,妈妈是空服员,当两人都必须离家工作时,就由我去幼稚园接六岁的苏菲和两岁的卢卡斯回家。每次我忙着煮饭的时候,苏菲总会走过来跟我再三确认:“我们等一下要一起Mysa哦!”

Mysa是一个瑞典特有的词,形容词态是Mysig,可以形容一个环境很舒适平静,也可以形容人与人之间舒适的相处。动词态Mysa,则意指人们一起度过亲密愉快的时光。我一开始以为Mysa的意思就是相处,觉得很纳闷,我人不是一直待在这里吗,为什么苏菲还要特别过来跟我“预约”相处呢?

吃完晚饭,收拾好厨房,苏菲宣布Mysa开始。我和姊弟俩爬到沙发上,念一本书给他们听,也聊着在幼稚园发生的事。那时我懂的瑞典语还不多,记得有一次我听不懂“荡秋千”这个词,苏菲二话不说跳下沙发表演荡秋千的动作给我看,把我和卢卡斯逗得乐不可支。Mysa结束时,苏菲总会说:“Oh, it was mysig.”(跟你度过的时间真开心。)

家人间以血缘联系的情感,是全人类共有、放诸四海皆准的。但是其感情根基,在不同的文化和社会制度下所呈现的面貌都不尽相同。我以前从没有细想过台湾的家庭观,反而是当身处在瑞典这个陌生的环境时,才开始反思从小视为理所当然的台湾家庭模式。这篇文章是我单纯从家人的角度出发所做的观察,有发现,有感动,也尝试从制度面去思考。

和家人相处太久会累?

我先生和家人见面并不是非常频繁,但是每一到两个月总会记得要聚一聚。今年仲夏节(注:夏至来临时的庆祝活动,是北欧的重要节日),婆婆从几个星期前就开始安排家庭聚会,张罗得不亦乐乎。结果前一天,先生接到婆婆打来的电话,只听她带着浓浓鼻音说:“我得了重感冒,聚会先取消吧。”我先生说:“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择期再约。”我听了急着说:“你妈妈生病了,我们更应该要去探望她呀!”我先生说:“她现在没有精神,我们去枯坐在她旁边,她也不会觉得Mysig。”

后来婆婆病好了,我们约她和先生的弟弟、弟媳来家里吃饭。吃饭时我们聊到了人生中的抉择,大家轮流说着那些让自己思索“如果当时选了另一条路,现在会是什么光景?”的人生分歧点。这个话题似乎触动了婆婆的心弦,她打开话匣子,向大家述说了许多年轻时的回忆,我听得津津有味。不过看得出来在座的儿子们都已听过这些故事许多次了,但他们还是耐心听着,偶尔还会开玩笑挖苦她。

后来不知为什么我说起了朋友的LINE账号被盗用,要我去买iTunes点数卡的事,没有智慧型手机的婆婆一个字都听不懂。经过大家费劲唇舌解释,婆婆才说:“所以那个诈骗集团的人很喜欢听音乐啰?”大家哭笑不得。接着又聊到了政治,这个家庭每个人的政治倾向都有点不一样,针锋相对了一阵,最后也一笑置之。天南地北的聊到了深夜,婆婆突然走到门口穿起外衣和鞋子,笑着跟大家说:“It was mysig,谢谢你们。”然后很干脆的回家了。后来我开始思考Mysa这个词的意义。问瑞典人,他们答不上来,对他们来说Mysa就是Mysa,于是我只好用自己的语言逻辑去理解。Mysa就是人们在日常问候与关心之余,和他人进行的纯粹的交流。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七分心思放在家务上,只有三分放在苏菲和卢卡斯身上,但是和他们Mysa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都要投入百分之百的专注。这种交流看似放松,但也不能完全放松,必须耐心倾听,努力理解,时时确定大家都是主角,也没有人高高在上。因为是家人,所以毫不保留的分享自己的生命经验,因为是家人,所以意见不合也笑着包容。这样的交流很愉快,但时间拉太长会有点累,所以重视的不是量,而是质。

和家人相处太久居然会累?这种说法也许会让台湾人觉得太“见外”了。台湾的家庭相处模式,就我个人的经验和观察,是一种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角色扮演,是一种陪伴和责任的混合体,而最高的情感表现在于羁绊和奉献:例如给孩子煮的一碗面,几句叨念,抑或是付给补习班那叠厚厚的钞票,买给爸妈的按摩沙发……这种羁绊和付出的表现,又何尝不真挚美丽?

两种模式各有其渊源,也各有优劣。刚来到瑞典,看到夫妻五五分帐,大部分父母亲不会帮下一代存钱、买房,孩子也没有所谓“尽孝道”的观念。看到婆婆在孩子接连离巢,并和公公分居以后,独自住在一间小公寓里。有时我觉得,似乎台湾的亲情温暖多了?

记得有一次上瑞典语课,课堂上大家讨论到家庭价值。班上一位中国同学很激动的说:“我觉得瑞典人的家庭根本没有爱!我老公刚毕业,还在找正式的工作,我公公婆婆明明有钱,居然不资助他,让他去工厂打工!他们明明有能力帮我们付房贷头期款,却忍心让我们租房!他们这么对孩子,怎么期待孩子以后孝顺他们?”在座的欧洲同学听了哑然失笑,而来自亚洲和中东的同学们却点头如捣蒜。

其实,瑞典年轻人不管来自什么样的家庭,在找到正式工作前,在基层行业打工的情况非常普遍。我先生硕士毕业后一边投履历,一边在利乐包工厂的生产线上折饮料包装;我的硕士班同学毕业后,有的在养老机构,有的在超市柜台打工。按当时景气和工作职缺多寡而定,有时这样的临时工一做就是一年半载。瑞典年轻人不问职种,积极加入劳动市场的现象,体现了社会民主主义强调“劳动”的理念,这是和许多人对福利社会“好逸恶劳”的印象背道而驰的。

“东方人比西方人更重视家庭价值”,这句话说起来很顺口,但是越想破绽就越多。没错,东方家庭成员基于传统角色分配的使命感,对彼此的付出一般来说比西方家庭来得多,然而这难道就是“重视家庭价值”吗?西方国家的个人主义让人们时而跳脱了儿女、父母等传统角色,也不啻是为人们打开了另一个交流模式的窗口。我认为这其间家庭价值并未因此被削弱,而是转型了。

先生的小弟和弟媳交往十余年,公婆从来没有问过他们什么时候要结婚,什么时候要生孩子,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信任和深刻的了解。几年前,怀孕数个月的弟媳不幸流产,小弟打电话和婆婆报告,婆婆故作镇定,简短回答:“知道了,要她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婆婆一个人坐在阳台静静流泪。过了几分钟,小弟又打了一通电话给婆婆,问她心情怎么样。婆婆边哭边说:“其实我很难过。”小弟说:“我知道。”婆婆又说:“我难过的不是孩子,而是感受到你们两个人心里的痛,为你们心疼。”小弟说:“我知道。”

理解了Mysa的意义后,我试着回想自己和台湾家人Mysa的回忆,大概用手指头数得出来。对于妈妈含辛茹苦的奉献,我曾感到沉重;妈妈眼中的担忧、嘴里的叨念,让女儿把许多内心话都吞下了肚里。小时候长辈问我考上哪所学校,长大了改问我何时结婚、何时生子……各种传统角色的期待,就像一道解不开的紧箍咒。

轮流为奶奶写日记

先生的奶奶在另一半过世后,一直独自住在公寓,接受家庭到访服务。根据实际需求,家庭服务人员会定时帮她买东西、做家事,或是一起散步、聊天。照顾老人,也是瑞典学生主要打工兼职的项目,我有不少朋友都曾担任家庭服务员或养老院的员工,这个工作固然辛苦,却也不乏温馨的互动。

一位朋友常在研究这个星期要为她照顾的老太太梳什么发型,她说那个老太太有一头雪白的长发,帮她梳头就像在帮芭比梳头一样有趣。另一个朋友很喜欢听他照顾的老人讲述五、六○年代的瑞典社会,就像在上历史课一样。记得有一次我在瑞典药局买了一包海绵,觉得大小质料都很适合用来清洁厨房。后来陆续几个朋友来家里玩,友人看到我用那种海绵擦拭流理台,都惊讶的说,那是用来擦老人屁股的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种海绵是专为老人照护设计的,而且在许多养老设施中都十分常见。看似养尊处优、在富裕国度里长大的瑞典年轻人,竟然有这么多人亲手擦过老人的屁股,这是一种多么谦卑的经验。

后来奶奶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从公寓搬进了养老院。奶奶的三个子女也都各有三个子女,一到会客时间,总有家属来探病陪伴,有时甚至把她小小的客厅挤得水泄不通。每次去探望奶奶,就看到护理人员忙进忙出为奶奶打理生活,家人们主要是坐在一旁陪她聊天。奶奶的房间里有一本册子,每一个去看奶奶的家人都会在册子上写下他们去看奶奶的情景。奶奶说了什么、心情如何等等,都翔实记录,这样下一个来看奶奶的人,就可以掌握她的情况,以及合适的话题和她互动。

有一次我坐在奶奶房里看着大家有说有笑,突然体会到不同领域的社会福利,是如何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育儿福利,所以每个家庭多生几个也不担心;因为劳工权益受到保障,所以大家有充分的休闲时间分配给奶奶和其他家人。尽管会客时间有限,但每分每秒都是扎扎实实的Mysig时光。而在台湾,有多少同住的亲人,因为生活压力早出晚归,彼此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或在难分难解的经济链中,让本应单纯的感情染上了铜臭味?

西方国家对社会福利的重视程度高低不一,却普遍能看到相对自由开放的家庭秩序,如前文所述,我认为这和民主价值的渗透有很大的关系。在这个大前提下,高度的福利制度又更进一步的重新定位了每个家庭和个人:以社会资源制衡家庭差异、缓和阶级复制,并结构性的解放了传统的性别角色。

再回到奶奶。奶奶一直都独立开朗,然而到了最后几次探访,看得出她的身心越来越脆弱。每当会客时间差不多要结束时,奶奶那双已经几乎看不见的双眼中会闪过一丝寂寞。虽然她嘴里会不断重复:“你们下次什么时候来?”但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刻,毅然挥手道别的奶奶,总是让我刮目相看。最后一次去看奶奶的时候,我把那本册子翻开来,看着一页页密密麻麻的纪录,以及字里行间透出的关怀和深情,不禁红了眼眶。我开始想,等自己老了之后,能不能像奶奶一样压抑自己对家人的担心以及对陪伴的渴望,以求给彼此更多的空间?在台湾,照顾老人是另一半、媳妇,甚至是印佣的责任吗?而当老人的“家人”又是谁的责任?台湾人真的比瑞典人更重视家庭吗?@

摘自《幸福是我们的义务》  圆神出版社   提供

责任编辑:颜静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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