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最后一场舞

方壶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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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1月2日讯】年底的时候没有心情做事。 年底就像一只沉船,再努力做什么也挽救不了它下沉的命运。一切都变得浮泛凌乱。在这种凌乱中, 没有自己的切实计划,做什么都是别人的安排。

12月中, 我们的小小的民间舞蹈团作了最后一场演出。因为我加入晚,对我来说,这只是第二次。演出以前,我见到蒙县文化委员会的人在布置会场。她见到我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你有演出。我说是的。她递给我一本相册,是舞蹈团历年的照片,还有有关的海报和报道。我这才知道,这个舞蹈团不是一群随便聚到一块儿的民间舞爱好者。它有自己的组织名称,叫“太阳”,有教练,有管事,还得到县文委的支持。他们已经在当地各个场合演出了多次了。

这次演出,既是圣诞晚会,也是纪念舞蹈团成立五周年。我们都带来了吃的东西, 是百家饭,你吃我一点,我吃你一点。我准备的是辣子鸡丁炒饭,里边有鸡丁,花生,胡萝卜,土豆丁。

演出在金氏中学。下午五点半就要求到场。下班后匆匆回家把饭炒热, 放进后车厢。把演出服放到纸箱子里搁在汽车前座上, 把几盘该还的电影塞到背包里,扔到后座上,就慌忙出发了。先开到县图书馆还带子。这次下决心不再借新的, 太耽误工夫了, 再说也没有时间挑选。

金氏中学在宽街顶头靠近丁字路口的地方,以前没去过,不知道到了分车道那段没有。从富丽门路拐进宽街的时候,扫了一眼拐角上的我之地菜市场,似乎想看到里面谁在收钱。 平常爱说话的两个收银员如今都离开了。一个先去了一家音碟店。去看过几次。不好意思老去,因为毕竟不买东西,不像在菜市场,老有买东西的借口。后来她到底离开了,因为要生小孩。大概是第五个孩子吧,和以前的不是一个爹。原来的爹在自己老家呢。现在的听她说还只是男朋友。真佩服他们敢要小孩, 也不怕负担重。 一天在报上看到, 把孩子抚养到十八岁, 得用二十万。 当然这是美国一般家庭消费的估计。 穷人自有穷人的法子。 好比中国人申请美国的学校, 学校手册上有个全年学费生活费估价。 除了学费是实打实的, 生活费都有水分。

另外一个收银员小小的,笑起来带酒窝,肤白,是那种甜甜小妹型的女孩。好像也有男朋友了,因为有一次看见她坐进一个小伙子开的车里。不过我问不出来,语言有限。自从她们走了以后,我到那里买东西就都只是买东西了,因为现在的几个收银员都不太爱说话。

冬天天黑得早。我极不喜欢黑夜开车找路, 看不清楚。快到宽街顶头的时候,看见左手一个建筑,就拐了过去,却是消防队。把车开到一家车库开着门的人家门口,熄了火下车问路。屋主是个亚洲人,好像菲律宾人, 面容清惧。他指着消防队后边的灯光说,往前开,到了路口往左一拐就是。

金氏中学的停车场挺大。我趴好车, 什么都没拿,朝学校大门走,看看是不是找对了地方。 对面黑影中过来一个人,叫出我的名字。原来是教练。我跟她握手问好。握手是墨西哥人的习惯。她指着灯光下的一根黄色的柱子说,就在那儿,把什么都带进去。

那里边就是会场,面积很大,却空荡荡的, 只有舞蹈团的几个人和县文委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后来我知道是两口子。他们正在准备讲台,扩音器。团里的女管事和一个瘦高挑儿的芬兰女孩正在往长条饭桌上摆纸花。桌上已经放好了长方形的垫纸。看那架势是准备百十来人的。舞台前的角落上立着舞蹈团的标志。过去我远远见过,以为是纸做的。 这次近前一看,原来是丝绸。

我问教练,今天是在台上演了?她说是, 还说那台上的木头很好,跺脚的声音倍儿响。我说那我可得轻点,要不然步子错了让人听出来。她笑了。我在团里整个一个东郭先生,那些踢踏舞的正确步法根本还没有学会呢。

晚会开始的时候,会场里坐了差不多大人小孩三十来人。演出以前,县文委的人先进行年终表彰,挨个点舞蹈团成员的名,点到谁谁出来在台上面对观众站好, 并且领到一张奖状。各个人的内容不同。我的是感谢我为民间舞蹈团的多元文化化所作的努力。我和芬兰女孩, 还有一个捷克的女孩, 想必领到的是一样的。我觉得我真是受之有愧。一则来的时间不长,二则来的时候思想认识没有那样的高度。我觉得受到了如此的鞭策鼓励,明年我得认真地向专业化方向发展了。

我们在舞台两侧的幕布后边换上演出服。 男的在一侧, 女的在另一侧。 我心里纳闷;出场的时候是一男一女搭档的, 这男左女右地怎么整啊。 一会儿有人把大幕拉上了。 我想大概节目之间都拉上幕,这就解决问题了。 教练在外头负责报幕, 我们在里头排队。

第一个节目是孩子的。 幕拉开了, 孩子们却还没有准备好出场, 大人们赶紧着把他们轰上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组好队形。音乐响了, 舞台上响起了辟辟叭叭的跺脚声。 一个大概只有两岁的男孩子, 白衬衣, 黑裤子, 皮鞋, 牛仔帽, 显然不知道这个舞蹈的全部跳法, 只是在边上跟着跺脚。 一边跳, 一边拿眼睛瞅着幕布后边的男教练。 教练和别的几个男的七嘴八舌地给他下指令, 小孩则一脸茫然地样子, 有的时候服从, 有的时候自己跳自己的, 把大人们逗得乐不可支。遇到要使劲跺脚的时候, 幕布后边的大人们也跺起脚来,为孩子们助兴。

我们大人上场的时候, 没有关起大幕。 男女还没有编好组, 音乐已经响起。 台上的人赶紧打手势让停下来。等排好队再来, 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过谁都不在乎, 毕竟不是专业演出, 是群众性的自娱自乐。我也放松了许多, 就当平时的练习呗。我这次在三个舞蹈中出现。第一个是上次演出参加过的女士散花舞,很简单,跟走路差不多。第二个等于是跑龙套,女人们在前边舞着彩裙,我和四个男的在后面站成一排, 穿一身白,戴白色牛仔帽,系红色领巾,跳不太复杂的踢踏。第三个是舞步欢快的 Jesusita en Chihuahua。 这个舞主要不是跺脚,比较容易掌握。我唯一记不住的是怎么在场地上挪动位置。好在我的搭档可以提醒我。这第三个舞也是最后一个。搭档为了演出,换了隐形眼镜并且略微化了妆,比平时漂亮些。上一次我录了她们跳的舞。她在前排,我发现她跳舞的时候很有些特别的气质。她还在念高中,两个妹妹和父母都在这个舞蹈团里。她舞步娴熟, 所以跟她搭档省了我很多事。

表演跟平时的练习不同。 练习可以重复,一直到满头大汗。表演只是一次,好坏都是它了。 跳得还没尽兴, 舞曲就已经结束。掌声响起来,我们站成一排,似乎有谢幕的意思,但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没有采取集体行动向台下鞠躬,而是分别从舞台两侧下场了。我心里不禁有些空荡荡的:这么快就结束了?教练说了,这次演出后,休假到明年一月九号。这二十来天里,等于要停六次练习。

开始吃饭了。大家带来的都是家常饭,没有甜点。豆子,米饭,意大利面条,上面放了青菜奶酪等的小玉米薄饼,白玉米汤。稍微麻烦一点的是墨西哥粽子:用老玉米皮包上玉米面和其他馅蒸熟。 味道虽然没有中国粽子好,但也别有风味。

我盛饭的时候,搭档的妹妹在我旁边,问我今天感觉如何。我没有想到她会问我,因为平常练习的时候,她们姐妹几个都是不太响的, 说话也只是在同龄人中间。我说我很高兴没有出错。她说她也是。其实她跳得很好,不会出错的。

大家都分成几堆吃饭,差不多都是按照家庭。教练的丈夫今天也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中学生们另外坐在一块儿,谈着学校的事。我的旁边是新加入的一个大学女生, 和她女儿一起。她才进来不久,所以没有参加演出。我请她在我出场的时候用我简单的傻瓜相机给我拍了几张相。我问她丈夫怎么没来,她说他下班后太累了。他们住得远。

吃完了饭,看看自己实在没有什么事,便决定离开, 于是和舞蹈团里的人一一握手告别,祝他们圣诞节愉快。告别时握手也是这里的习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常常让我想起小说里而不是京剧里的扬子荣的团员问我明年还来不来, 我说来,但是也说我正在考虑什么时候收山:我已经快五十了。他说没事。芬兰女孩坐在他旁边。我跟她握手的时候,感觉她的手很有力,不像个女人。她的握手总是很有力。我跟她练习过跳 Jesusita en Chihuahua, 她摆起胳膊来幅度很大,动作显得有些夸张。有一天我发现,瘦高瘦高的她, 却开一辆 MPV。 一个临时在美国的外国女孩开MPV有什么用,又没有家。可见她虽然瘦,却不是林黛玉型的。

出了会场,迎面是高而阔的夜空,星光满天。夜空的高阔让我觉得天地之间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我突然后悔离开了。平常练习跳舞,没有时间和团里的人谈话,今天应该是个很好的机会。芬兰女孩和捷克女孩都还在那里跟人聊天。我怎么这么脱离群众呢。但是我要回去却没有借口。

我的确是一直想着要跟他们聊聊天的。问问他们的生活, 问问他们对移民美国的感受, 问问他们为什么如此执着地, 没有报酬地跳舞演出。 也许是年底的零乱感使我忘记了。不知道我为何如此心不在焉。我发动了汽车,收音机里又响起西班牙语电台的音乐,汽车沿着宽街向城市的低处开去。

2003,12,18 寄自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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