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泥:文人之灾 文化之灾

──与香港科技大学丁学良先生说“工资”

蒋泥

人气 1
标签:

【大纪元10月13日讯】谈到钱上的事,我就有点发晕,一向缺少应有的反应,即使穷得头皮上什么都不长,能敲出银子相磕时咣咣咣的响来,也是无谓的事。2004年,几个朋友来会,才让我有了点触动与想法。

七月份,《北京文学》的关圣力先生到我家作客,说起来工资,问起我月薪多少,我告诉他多少多少,并说前些时居然有一条这样的“新闻”,题目是“总参少校月薪1500元”,指的就是我这类的“公务员”。而北京一个孩子上托儿所每个月就要花900块,这么点钱可怎么活啊?

他感叹不已。称中国人的工资一定有问题。他儿子在外企,一个月万把块,他才两千多,半年的薪金尚不抵人家30天忙的。说得我心头发了热,记起一位朋友,是在《21世纪经济导报》做记者的,他也曾对我说,现在一个月能拿到一万块左右了。此前他从《法制日报》跳槽出来,就是为了“抓现金”,这下儿大概是抓着了吧?他忙上二三十天,相当于我这个还在“体制内”拿工资的人365天工作报酬的总和,我的工资不过千把块而已,那还有不满足的吗?当然不满足。要知道,1981以来,“没有见过有哪一个人是靠工资致富的”(晨海)。北京的房子,三环以内都到每平米一万块了,死拿工资的人,不衣不食,钱全存上,要买个仅仅够住的80平米,需多少时?六七十年。下辈子去了。即使拿一万块,要买个像样点的房,没个一二十年时间,还打不住。单房子就这样了,别的可怎么办?人要拿多少工资才合适?

起码在北京是没个底的。多少都不为多,只要是“明面儿”上的。有人曾作过统计,1949年以后,大学毕业的“小知”们,每月都是四五十块钱,熬多少年,不过六七十,这样子一直到1985年前后,延续三四十年,都不带有什么变的。五十多年来,中国都没有一部工资福利法。1956、1985、1993年,倒是以中共中央国务院名义发布过三个“粗线条”文件的,但无一不是表义含糊的宏大概念,谁也说不清它们是根据什么制定的,为什么要这样制定等等。就是到目前,一般人工资条上包括的名堂,也都是这么一些名目:职务等级工资、基础工资、级别工资、保留工资、工龄工资津贴、岗位津贴、职务补贴、地区补贴、伙食补助、福利补助、考勤考核奖、高出保留、保留津贴、书报费、交通补贴、通讯费、住房补贴、医改补贴、保卫津贴、生活补助……追究它们背后真正的意思,谁能不晕掉?单拿“住房补贴”来说,多者三五百,少者数十元、一两百,在北京、上海这类的特大城市,能起多大作用?高了来算,五百一个月,一年六千,五十年三十万。五十年内买不起房子不说,单说三十万,它是个什么概念?在北京三四环内,目前只够买二三十平米的房子。按着现在的标准,辛辛苦苦一辈子,那些“职业稳定”的人,才到这个水平!倘使一家有一个失业、“下岗”的,再带一个孩子,又怎么说?所谓“住房补贴”,为什么就这么多,应该是多少,五十年后三十万,这五十年怎么办,难不成重头活一次等等,制定政策的人想过没有,又是怎样想的,我们不得而知。从前的状况也有一比。从20岁就什么都不干,惟事写作的刘绍棠,靠着1950年代出过的四五本小说,不仅买了小院子–住所5间,厨房1间,厕所1间,堆房1间,院子里五棵枣树、五棵槐树,当时只花了两千元,而且其他一万七八千元稿费,存入银行,年利率11%,每年利息两千左右,平均月收入160元,相当于一个“十二级(比现在的司局级高半级)干部”的工资。所以能坐吃利息20年,到1979年错划“右派”问题改正时,银行存款尚有两千多。这对今天的作家来说,是不可想像的。因为那时的稿费,“相对价值”很高,后来时代变了,物价十几、几十倍地翻转,稿费却没见长。我这类的,就依然处于“贫困”状态。单单靠稿费,谋生谈何容易?刘绍棠那几本书的印数也不是很高。短篇小说集《青枝绿叶》6.3万册(稿费约1800),短篇小说集《山楂村的歌声》4万多册(稿费约2000),中篇小说《运河的桨声》6.8万册(稿费5000多),中篇小说《夏天》10万册(稿费约8000),加一起27万册,和我的几本书长篇小说《在喊叫中融化》,文化随笔、散文集《灰色地带》、《不死的光芒》、《另类童话》、《精读老舍》等,正版、盗版的数目差不多。把我的稿费折算成那时候的,连两千元都不值–他那种规格的院子,即使在北京远郊,也得两三百万。

而刘绍棠的稿费在当时尚还不是最高的。最高的可能是“咱们领袖毛泽东”。据红旗出版社1996年11月出版的《毛泽东遗物事典》(韶山毛泽东同志纪念馆编)第532页上,影印的一张1960年度《毛主席稿费清单》显示,主席每年的稿费收入20多万。第511页又说:毛主席的稿费存款,在1950年代即达到100多万元。主要是四卷本的《毛泽东选集》,在国内、外一共出版了用50多种文字印成的500多种版本,总印数50余亿,至今大概也只有金庸比得,所以被国际上公认为“20世纪世界上最流行的书”、“世界上读者最多的书。“文革”后期,主席病重期间,江青曾向他要钱。老人家就从自己的稿费中,签字同意提出3万元给了她。

在当时普遍的“干部”月工资都在五六十徘徊的情况下,3万就是一般人不敢想象的数位了。至于临时工、“下岗”者和占人口总数90%的、没有工资可拿的广大农民状况如何,那就只能靠他们头上的天,长着一只什么样的眼睛了。

当然,谈刘绍棠等人稿费问题的目的,不是说1980年以前的日子就比此后的好,现在每况愈下,需要回到过去的状态里去,不是这样,相反,那种状态实在太不正常了,我们不仅不能回去,而且要改,因为同样的“人才”,完全可以自立,却由于人为设定的因素,比如五十年都不太怎么变的稿费制度限制,过去能活命的刘绍棠,放在今天就不一定,不改怎么行?文化事业由谁来创造与传承?再说工资,它真正有所改变,也是到1993年以后,大城市里的“工薪阶层”,月收入突破了“百”,而上升至“千”,后来一路看涨,物价随之飚飞。依照国家统计局数位显示,到1999年时,全国“工资总额合计”为0.987545万亿元,2000年为1.065919万亿元,2001年为1.18309万亿,2002年约1.2万亿,都只占到“国民生产总值”(GDP)的12%。

有人要问了,我们一年创造的价值中,剩下那10多万亿跑哪里去了?

刨去教育经费(GDP的2-4%。很少有超过4%的年份),刨去养老、低保、失业保险等资金(GDP的2%),刨去军费和政府办公开支,刨去核算中的水分,起码有八九万亿去向存疑,这包括了公费吃喝、旅游报销的,养轿车、养住宅、养情妇的不等。经济学家李志甯撰文认为,这几年来,中国居民的储蓄增加额都比本年的“工资总额”多出来不少个亿。2001、2002年超出的额度,更达到三千个亿,相当于该年的全国教育经费总量。清华大学教授孙立平也发现:“韩国在1962-1982年20年间的经济发展奇迹中,平均年增长率也不过就是8.3%。而据我国公布的统计,中国国内生产总值从1978-1999年的22年间,平均增长率高达9.6%,比当年韩国起飞的速度要高。韩国60年代初的人均国民收入也不过90多美元,它的平均工资怎么会比我们高上十几倍呢?我们的钱都到哪去了?”到哪里去了呢?

一个迹象表明,中国人的“私有化”速度在加快,国有资产流失的速度也在加快,公共财富正以“非工资方式”集中到少数人手中。这就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2004年8月23日,香港科技大学丁学良教授,搞中国社会调查,返归香港途径北京时,打电话约我出去,我们俩就到了王府井对过的一家餐厅喝酒闲谈。他把新出台湾版《液体的回忆》送我一本,我问他那边给他的稿费多少,他说没什么稿费。我说起朋友摩罗、余杰等人港台版的图书,印个一千册就算不少的了,稿费在一两万之间。这个收入要是在大陆,则需印上一万册,才能到。而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一位我们都熟悉的单少杰教授,在香港出了本畅销书《毛泽东执政春秋》,人家给了他一万美金(好像是一次性)。学良先生还很吃惊,说这已是很高的了。

我说那也不高啊,一千多页码呢。人家埋头一二十年,没写其他文章,专门弄这个,才拿了这一点,至今还是个两居室,把家里仅有的“活动”空间,让给了上中学的儿子,自己借着图书馆五层一间空气不流通、也没有电话的小房子搞研究,你能想象的吧?

学良先生问我单教授现在拿多少工资,我说具体多少不很清楚。我的朋友焦国标2003年左右调到北京大学新闻传媒学院,他告诉我工资是五六千,单教授估计会低一点,毕竟人大还是比不上北大的,“哲学”也是与“新闻”不可同日而语的。学良先生工资多少呢?一年十万多美金。差不多一百万元人民币了。

他忙一年,相当于北大、人大教授忙十几、二十年的。记得季羡林先生也说过,香港中文大学的教授一年工资一百万,北大教授怎么比?所以学良先生即使愿意来北京、上海等地教书,这么低的收入,也还是他不能答应的首要理由。

但是他又告诉我,在香港子女上学贵,房子更贵,他现在那个属于校产的“四居”,值两千多万港币。加上他豪爽好酒,《液体的回忆》里大量地记述了这类购求藏收、邀朋呼友说“酒经”的故事,平时的消费肯定不会低。

而且,这位哈佛大学博士,社会、经济学家,教书之余,利用假期做社会调查,像这一次一样,全部是“自费”。

“自费”这两个字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想想应该是这样:研究出成果,才有适当的回报,研究过程的艰辛,就只能一个人扛了。要么就去找“资本家”或其他民间基金会援助。大陆却不是,研究可申请“科研经费”,这经费多半来源于国家财政,老百姓纳税。也许他们的子女一辈子碰不到大学的门槛,但最终一切却由他们来埋单。这是什么道理?

针对工资问题,学良先生则说他拿的是死数目,大陆这边的人收入却都是暗的,活的,以说明他那一百万左右的年薪可能并不高。并且,香港的教授少,评选严格,不允许兼职,不像大陆,只要是个人,论资排辈熬到五六十岁,没有不是“教授”的。还能到处讲讲学,开开会,出出风头,捞捞油水。他们不允许。

我说,拿活钱的人就不是一般人了。这边可是普通人多啊。像我这种普通人,挤公共汽车都自己结账,单教授、国标兄出门,打个的也都是“自费”。也没听说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产权就归其所有了。“死”对“死”,咱们不谈“活”人也罢。如果谈“活”人,那我坚决支援他,就留在香港教书得了,存下钱来,在北京、上海等地置房,将来退了休到这边来消费。一只脚两边踩,两头的利都占了,如同那些在“私有制”的香港上班族,都在“公有制”的深圳买房子、养小蜜一样。

我们聊得很愉快,酒足饭饱后,会了帐,我俩出来,学良先生坚持要把我送到地铁口,我也舍不得和他就此别过,二人就一齐上了“中国第一街”长安街。他指着大街上光灿灿的高楼大厦说,不喜欢北京的建筑,土不土洋不洋的。还是老北京好。他本人20世纪80年代初从复旦大学分来中国社会科学院,这里是一片胡同与小吃,让人留恋。现在胡同消失了,小吃污染了,连个怀旧的地方都再难找到了。

我心想,土不土洋不洋还不算最赖的,要是把最恶的土与最坏的洋集合一身,那才是最可怕的。目前这种状况,差不多正是这样。

越过“中国第一街”两旁的华灯所罩之处,我们仰起头,看见了天上的星星,闪闪烁烁。在它下面,是幽长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的夜色,无边又无际。

2004年10月12日,北京。

──转自《观察》(http://www.dajiyuan.com)

相关新闻
韦拓:从下滑到坍塌 国足告别世界杯之路
林一山:被历史选中的上一代香港人
林一山:港人何以为信念从没退后?
【名家专栏】你的口罩为什么是中国制造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