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女人喜歡說話尖酸。有人解釋這是因為女人愛吃醋的天性和有生來心胸過狹的緣故。其實這些我都不信，人生下來什麼都不懂，只知餓了哭、樂了笑，那些不好的習性肯定是後天養成的。
下午在網上看幾首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不看也罷，只要看到莎翁的作品，就會想起剛上大學時的一件事。說不上心痛，只是第一次被人當眾奚落給難堪。
那時候大學有兩個圖書館。一個是非常現代化的新館，佔用十幾層樓，據說論硬體設備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另一個是舊館，只有兩層樓，已經很破舊了。在新館借書很方便，自助電腦聯網查詢借閱。在舊館就比較麻煩，要借書就必須向館員買書條，然後從密密麻麻的小抽屜查找書號，記下書號再把書條給館員。
後來大家慢慢形成慣例，如果不是非得要哪一本書，就直接告訴館員要哪一個領域的書。館員也喜歡這樣，他們省事兒，不用刻意找某一本書，隨便拿一本就可以。這樣很省時間，不到十分鐘就可以拿到書。如果按老程式，半小時甚至一小時還未見得夠。
我最常借的是外文書，讓人惱的是，外文書全部存放在舊館。到現在我也沒搞明白，為什麼當時別的書都整理遷移到新館了，單單把外文書存在舊館「獨守空房」。沒辦法，剛剛從煉獄般的高中生活脫離，猛地自由了，便依著性子，如饑似渴地閱讀以前沒接觸過的外語文獻。所以，我成了舊館的常客。
舊館大多數館員非常友好，他們理解學生為啥不願去查書號，誰都知道那一套太原始了。所以，我每次去就告訴他們，需要什麼類型或誰的書，他們就很快給我找出幾本。直到有一次，碰到一位身穿牛仔服的女士坐在服務台。
那天，我見只有那位女館員閒著，就走過去請她幫我拿幾本莎士比亞的詩集。但是女士沒抬頭，也沒回話。我以為她沒聽見，就重複了一遍。這回，她開口了，拋出冷冰冰的一句「查書號去。」
我猜想她是新來的吧，還不瞭解舊館的狀況，就和她解釋如果去查書號太浪費時間，等等。女士很不耐煩地抬頭看我，拋出幾句話，大概意思說，她沒違反規定，是我的問題，就算我告到校長那兒她也不怕。我覺得奇怪，我只說了一句話而已，她怎麼想到我會去告她。
沒有年長於我的人對我說過難聽話，所以面對女館員的指責，我一時間愣住了。這時，另一位常幫我拿書的男館員過來，他應該是聽到那位女同事的話，就徑直走到我跟前，問我要什麼。被人為難之後，忽又來個人過來關心，人這時會很想哭。我忍住眼淚，告訴他需要莎翁的書，他轉身便要去取。
剛才的女士可能覺得自己沒面子，同事居然向著一個學生，就洋腔怪調地問：「你這是怎麼工作的啊？如果是男生，你還幫人家拿書嗎？看來真是有點兒男女有別呢？」女館員的每個字，都像針扎進我的心口。我懊惱，又說不出怎麼懊惱法；後悔連累幫我的館員，又搞不清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
男館員裝作沒聽見，直接走到書架後面去了。女館員自己又嘟嚕了幾句才作罷。我拿到書後，強作微笑，對男館員說謝謝。他很理解地點點頭，說「沒事兒」。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我能體會到，他是在告訴我，我沒有給他多大麻煩，也不需要理會別人尖酸刻薄的話。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再去舊館。當必需要去時，也一定自己查準書號。先前的風波，雖然由那位女館員的小氣尖酸引起，我也有錯，不該急功近利、投機取巧。後來，外文書也遷入新館，舊館空了，就改造成食堂。我在舊館的不愉快也隨風飄散，後來想想那也不算什麼事兒。
偶爾回首當初的難堪，突然感到已經可以像旁觀者一樣平靜超脫。在和那位女館員遭遇之前，我從沒像她那樣尖酸地挖苦過人；遭遇之後，更是刻骨銘心，時刻牢記不能說話刻薄，因為對於那種傷害是有過切膚之痛的。
有很多原因，一直看不起那些說話尖刻的人。出口傷人，只是無能的表現。要證明自己厲害，那有本事就對著自己使得了。讓別人難堪，絕不代表自己勝利。更可笑的時候，說話尖酸刻薄的人往往都是針對弱者，如果對領導上司也敢尖刻，那我倒敬仰他們直言進諫的膽識和勇氣了。
始終感激那位男館員的寬容和關懷，尤其回憶時更覺溫暖。整個過程，他只說了兩句話，一句是問我要什麼，另一句是告訴我「沒事兒」。這一切卻深深刻在回憶裏。簡簡單單的故事，正方兩面的表現，給我留下啟示。「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所以，語言是有溫度的，要給就給別人溫暖，至於寒冰，還是留給自己慢慢融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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