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与我们并肩作战》(13)

神与我们并肩作战,高智晟,维权
《神与我们并肩作战》书封(博大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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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汉”的房屋被暴力拆毁一周年祭

文/高智晟

一年前的今天,黄振沄——黄老汉坐落在首都北京东花市的房子被“官商合体者”野蛮拆毁。

黄老汉被摧毁前的家,距人民大会堂约三公里。就在黄老汉的房产被荡为废墟的前几周,在人民大会堂里,近三千名人民代表激情难抑至雀跃,因私有财产被纳入《宪法》的保护之列。

与群情激昂的人民代表相比,人民大会堂外面的一切可谓照旧。和平公民的合法私有财产,照旧被“官商合体者”在他们喜好的时间、在他们看中的地域、以他们早已认同了的理由任意强行拆毁。

而祖祖辈辈居住、生活的房产,被那些与黑帮暴力无二致的官商合体者野蛮拆毁后,照旧的规律是,嚎啕依旧、状告无门依旧。黄老汉一年来的遭遇完全印证之。

“狼狈为奸者”的恶名在中国可谓历史悠久,同样,在中国具有悠久认同价值的是“后来者居上”说。中国,改革开放至今,“官商合体者”在几十年时间里的恶行及据以获得恶名早在“狼狈合体者”之上。

我说这些也不是信口开河,自然是有依据的,请看我摘录的黄老汉灾难发生后的一年时间里,部分全国各地被虐害公民的来信中带着血泪的诉说:

广州一位段姓教授来信说:

“二○○四年三月十九日,广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派出所、城管等五百多人,携数十只警犬、十几台钩机和推土机突然闯入水星水库别墅区。进出别墅区的各大、小路口均被公安、武警荷枪实弹设哨拦截,所有两轮以上机动车辆无论以何理由,均不得通过。在约一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到处是人群,到处有喧闹声,高处的堤坝有干警牵着警犬正虎视眈眈。人们还没反应过来,钩机、推土机已对准每座别墅开始强拆,砸屋声响遍了整个水库上空,一阵阵的巨响是那样让人撕心裂肺。一日之内,三十五栋漂亮的别墅变成废墟。这是一个何等悲壮的场面!何等残暴的行为!”

二○○四年八月的一天,上海的沈永梅携八位女性上访者来见我。

一群人见面,先是长时间的、无声的哭泣。

在一份有沈永梅署名、落款时间为二○○四年七月一日的《一个公民的申诉》材料上,我们看到“官商合体者”令人发指的罪恶:

“动迁组杨振华等人说,他们领导要找我谈话,我不知是计,抱着解决问题的希望前往……却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小屋里,并由一名叫张顺德的男子看守……

“回到住处时,我惊呆了!那个原本充满爱、充满温馨的家已荡然无存,房子已被毁了,如同战争后的一片废墟……

“家被毁时失窃的财产有:骨灰箱、现金三万、金项链二条、金戒指二只、金木鱼一只,其他还有……”

沈永梅在未获得一分钱补偿、居无定所的绝境中向上海市公安局申诉,得到的结果是被上海市公安局安卢湾分局野蛮关押。

值得一提的是,八位来找我申诉的受害女性中,竟有六位曾被公安非法关押。

二○○四年五月十四日,朱租德、王翠娣二位上海的老人给我的来信中叙述了他们的无助及绝望:

“宝山区政府和区公安局出动了数百名警察、便衣警察和防暴警察对我家实施了暴力拆迁(对我家实施拆迁时,他们的征地手续都没有办好),并当场将我们毕生心血建成的私有房产化为废墟。在穷尽了司法救济手段后,我们不得不走上维权上访之路。

“我儿子朱东辉因动迁上访维权,于二○○四年四月二十九日,被上海市公安局宝山分局无辜关押。”

随信寄来一份(二○○四)沪劳委审字第二五四四号《劳动教养决定书》(二五四四,这是一个令文明社会恐惧的数字,它代表着,仅上海市,二○○四年四月份止,被非法劳教的公民已达二千五百多人)。两位老人的儿子将被非法关押一年九个月时间,劳教的理由是:在国家机关门口进行闹访。

二○○四年九月,上海徐汇区朱钢等九位教师在联合署名的信中写道:

“上海永龙房地产有限公司,委托上海徐汇房地产有限公司动迁。在业主不接受‘霸王’协定时,他们(或指使拆房民工)干尽卑劣之能事,对未签约的动迁居民断水、断有线电视、断通信、砸掉窗户等,把我们坚固的大楼变成污水横流、垃圾成堆的危楼。

“迫使未签约的教师逃离家园,有家不敢回。更为严重的是,在我们未与开发商签订动迁补偿协定的情况下,我们大多数业主的家屡屡被盗,电视机、冰箱、空调、电脑、衣物等财物被偷盗、洗劫一空,我们所居住的房子窗户、房门、外墙已被野蛮拆除,我们的家满目疮痍、千疮百孔!”

阳光下的城市,居然能容忍如此野蛮、肆意践踏人的尊严和生存的行为存在,这是为什么?

二○○四年三月份,在私产及人权保护写入《宪法》之际,上海市的王明清进京上访已达二十多次。二○○五年二月份,当他上访达到三十次时,传来了他被捕入狱的消息。

二○○五年二月份,上海被强拆居民许正清在京上访期间,去悼念赵紫阳的路上被一群警察抓捕,抓捕他的人群中,竟然有将他房产拆毁的开发商工作人员。许现已被这个强大的国家正式逮捕。

二○○四年年底,北京的残疾人李大成来信说:

“二○○四年十一月五日清晨,一伙不明身份的壮汉闯入我公司及住宅内,将我拖走,拘禁在北京崇文区东花市三期工程拆迁办公室内,长达七个小时,放出后,我坐落在北京市崇文区东花市上二条十三号的公司及住房被夷为平地。公司及我个人的有效证件、有价证券、大量现金、贵重物品均无下落。现在我身无分文、居无定所、生活无着落。此前,未有开发商及相关部门与我商谈拆迁事宜,也未有拆迁的书面通知。”

二○○五年二月,朱彤等八位北京秀水街的居民来信痛陈:

“从二○○三年九月到二○○四年二月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开发商打着‘给国庆五十五周年献礼’的旗号,进行疯狂的野蛮拆迁、逼迁。开发商不顾楼里居住着上有九旬老人、下有数月婴儿,不顾大量居民还未搬走,尽其一切所能地破坏居民的基本生活设施,停水、停电、停煤气、停暖气,无恶不作,令人发指。

“更重要的是,这里濒临使馆区,南面是长安街、东侧是迎宾路,在长安街上如此疯狂的野蛮拆迁,当时很多外籍人士拍照摄像、伫足叹息,国内、外媒体都有报导,在国际上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严重辱没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格。但是,各级政府面对百姓的投诉视若无睹、不闻不问,最后反而举起了‘裁决强制拆迁’的大棒将老百姓赶出家园!”

信中说:“针对开发商侵吞钜额国有资产,被拆迁百姓启动了十场‘民告官’的行政诉讼和行政覆议。但是,北京市第二中级法院和朝阳区人民法院相关的审判人员严重歪曲事实和法律,违反审判纪律,完全违背国家《宪法》和法律、颠倒黑白、枉法裁判,让老百姓心寒到对国家法律失去信心的程度。

“法院以辱没国格、玷污《宪法》、剥夺公民法定诉讼权利的方式为官商勾结……保驾护航。”

来信痛心疾首道:“司法腐败是构建和谐社会的最大敌人。”“首善(这帽子也不知是哪个无眼无珠者给戴上的)之区,长安街上,如此疯狂的司法腐败必将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二○○五年三月二十九日上午八点,崇文区政府携公安、武警、特警近百人,将北京居民丁年的合法私有房夷为平地,而其时,丁家未获得分文补偿。

二○○五年三月二十九日九时,在北京市宣武区人民法院的主导下,一个庞大的“暴力组合群体”包围了公民库振宇家,接下来发生的暴力使库家终生刻骨铭心。他们全家赖以生存的合法私有房产,在人民法院的指导下被荡为废墟,呼天喊地的一家未获得分文补偿。
……

仅二○○五年三月二十三日中午十一点,北京西城区公安分局抓捕了李玉奎等八人——因抗议官商合体者的暴行。他们是在和平上访过程中被关押。四月四日,还是这个公安局,再次抓捕三名上访者关押。
……

二○○四年四月~十月,广州大学城的非法强制拆迁,无论从人性的残暴程度,还是从动用国家暴力的规模、持续程度;无论从这种完全与黑帮暴力毫无二致地侵害公民的广、众程度,还是官商合体者对整个文明社会的规则、道义的公然践踏程度言,均乃“当今世界殊”。

在这一切暴行发生的全过程中,这个施暴群体持续地在广州各大报纸上,歇斯底里地喊着要认真学习《宪法》、要严格遵守《宪法》,上演了一场旷世独特的、暴力加谎言的持久闹剧。
……

其实,精明的列宁早就说过:“《宪法》是一张写满人民权利的‘纸’。”一年前《宪法》修改前如是,修改后的《宪法》依旧如是。

《宪法》修改后的一切,之所以未发生任何人们期望的变化,实在是因为,这部写在纸上的《宪法》除了作了一点改变外(这种改变在发生之前既已存在了几十年),使《宪法》不能获得任何力量的“权力运动机制”并未发生任何(哪怕是丝毫的)改变。

仅发生在“纸上的改变”,如何带来使《宪法》发生真正“价值的改变”呢!这只能是痴者的白日梦语。

每个稍微有一点现代文明社会常识者都晓得,如果没有“刑事诉讼”法律,那么,“刑法”对社会关系的保护及调整价值完全与聋子的耳朵之功效无异。没有宪政机制保障的《宪法》,与没有〈刑事诉讼法〉保障的实体〈刑法〉价值毫无二致。

中国现政权令文明社会惊诧的奇迹正在于此,在一个制度文明的社会里,如果没有刑事程序法律,实体〈刑法〉若能发挥丝毫价值的作用将是不可思议的事,这是人类对法律有认识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奇迹,但我们却可以在半个多世纪里仅有《宪法》而无宪政保障机制,这与一个完全没有《宪法》的社会毫无二致。

现代社会,没有《宪法》价值作用下的状态只可能发生在两种情势下,即:完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群体统领着的社会,这种情形至有地球以来还未发生过。另一种则是,黑帮暴力集团控制的社会。

中国今天发生的、以野蛮暴力为主要形式的强制拆迁,以及其他诸多在光天化日下存在的、针对无辜公民的血腥恶行,令文明社会恐怖及绝望,但这些只是浮在层面上的罪恶。

公民在光天化日下被暴行肆虐,却完全处于无助的境地,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官商一体的权力集团,绝不允许产生使《宪法》具有真正价值的宪政机制。

这个集团有着使《宪法》不能获得丝毫力量的能量,在这个社会里,不发生“类黄老汉之悲剧”属于偶然。权力控制集团对恐怖及暴力的绝对迷信信条,也并非始于以往的一年里。西谚有云:“真理需要坚持,而谎言永远变化。”

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到“三个代表”“以人为本”“构建和谐社会”,人们看到的永远的变化是:美丽的口号不绝于耳,而权力的残暴性质依旧,公民的无助及无奈永远。

这种存在,是中国社会的最大危险。

文章的最后,我想藉公民许正清在入狱前给我书信中的结尾部分,作为我这篇文章的结束语:

“但不该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并且以后还会继续发生,这是多么可怕的残酷现实啊……

堂堂大国,天地之大,如此卑鄙,如此腐败。

惯以欺诈得势,好以迫害为功。

毫无半点诚信原则,毫无半点人道主义。

公民的安居乐业在哪里?公民合法的私有财产保护在哪里?

公民的申诉、上访权利在哪里?

国家尊重和保障公民的基本人权在哪里?

社会的公德在哪里?政府的责任在哪里?

法律的尊严在哪里?法官的良知在哪里?

公平在哪里?正义又在哪里?

以上字字是辛酸,句句是血泪!

谁知动迁苦,斑斑血泪史!

世上竟有此事,岂有此理!公理法理,请您评理!”

【附录】 黄老汉维权周年大事记

二○○四年四月一日晨八时许,数百人民警察突然将黄老汉的房子包围,欲施暴。黄老汉在群力保护下,高颂《宪法》,喝退了强暴之寇,其情甚是悲壮。

二○○四年四月五日,《中国青年报》发表“北京一老汉手持《宪法》抵制了强制拆迁”一文。

二○○四年四月十四日,《人民日报》刊登“向手持《宪法》维权的老人致敬”文。同日晨八时许,黄老汉夫妇被八名恶警分别绑架在两辆车内非法拘禁,数小时后,两位老人的房屋被野蛮拆毁,其景甚是惨烈。众邻居群力为这对无家可归的可怜老人搭建窝棚。

二○○四年四月十八日,城管、派出所以暴力强行将这对老人的栖身窝棚拆除,引起众怒。

二○○四年四月二十日,人民政府派人把老人的出路封死,从此,黄老汉每天在大街上持话筒高唱京东大鼓“被拆迁的人们”,引得众人怜。

二○○四年六月四日,黄老汉在“拆迁办”门口,高举横幅:“反对暴力拆迁”,抗议针对无辜公民的暴行,集各城区几百名拆迁户,其势甚大、其声如潮。政府调派虎狼警力逾百人弹压。二○○四年六月五日,法院通知去法院询问,城八区的被拆迁人纷纷前往,法院欲开庭,但众人难服,群情振奋,庭未开成。

二○○四年七月一日,“拆迁办”欲强拆二条两户未果,野蛮伤害老人,群众登上“拆迁办”屋顶,高呼口号,众人愤怒难平,几乎把大街交通阻断,此谓“七一”纪念。

二○○四年四月十五日~六月十七日,二位老人寄居在邻居李华家。

六月十七日~八月七日期间寄居在花市高田顺家,以上二位大义救助,令人敬仰。

二○○四年十月八日,黄老汉状告政府案开庭,黄老汉未出庭,老汉夫人出庭,法院事先已安排好旁听席,数百来者只准进去八人。法院喝令黄老汉的委托人离开,气极至老夫人当时晕倒,黄老汉状告政府至今仍未开庭。◇ @

选自《神与我们并肩作战》/博大出版http://broadpressinc.com/

责任编辑:李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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