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钢老鼠刘荻的祖母刘衡:值得信赖的梅益

刘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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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9月30日】 (赵达功按:刘衡女士今年82岁,是不锈钢老鼠刘荻的祖母。此文是刘衡女士委托我发表的其中一篇回忆文章,从文章中可以多少领略共产党内“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血腥气味。梅益是原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原中国社科院党组第一书记)

梅益同志2003年9月13日走了,但对他的记忆却没有走,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注)。

1961年,我戴着右派分子的帽子,在唐山柏各庄农场劳改4年以后,跟着大家回到人民日报社。4年来,我不停地喊冤叫屈。但声音微弱,只有农场和报社少数人听见。即使听见了,我的情况未见任何改善,反而受到更大的打击迫害。现在,我回到北京,有机会直接向中央上诉、喊叫了。

我几次去找中央组织部。组织部派一位女同志接待我,听取我的诉说。她说,现在上诉的人有不少,好些外地来的,在组织部门口露宿:“你比他们强,你有工作,有住的地方。有好些人连工作、工资都没有了。”

是的,我应该知足,正像印度一则谚语说的那样,“我没鞋,我痛苦,但我还应该看到一些没有脚的人。”但我还想起了我在1956年写的一篇批评稿件《误车的不是你一人》:有趟列车不出通知,提前1小时开走了,害得好些人误了车。有人去责问站长,他反而振振有辞:“你何必生气?误车的又不是你一人!”“正因为误车的不是我一人,是好些人,我才更有气,更要反映呀!”我对她说:“上诉的人那样多,不是我一人,他们的处境比我还惨,这就说明反右派的甄别工作更需尽快进行。”

我回去后,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催促。终于有一次,她回答我:“现在好了,现在中央接受你的意见,决定给右派甄别、平反了。你等着吧!”但过了些天,我打电话问她,她突然改了口:“现在中央决定不甄别了!”我再三责问:“有甄别问题,为什么不甄别?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法回答我,只是一股劲地说:“不甄别了,不甄别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那时候我自然一点不能了解。我只知道,反右派这个工作没有结束,我必须继续喊叫,促使右派甄别的一天早日到来。我去拜访许多我认识的高级领导,为了呼喊,为了刺探,为了请他们就近向中央反映。

首先,我打电话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梅益同志。他早年参加左翼作家联盟,翻译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对马》等书教育了好几代人。日本投降后,他在南京中共代表团当发言人。他虽然仪表堂堂,但爱做幕后工作,对出头露面的事常常躲着走。1947年,国共谈判破裂,他跟着代表团撤退到延安,分到清凉山(新闻单位所在地)。胡宗南进攻延安时,《解放日报》撤销,我们合并到新华社,向太行山、西柏坡等地转移,梅益就当了我们口播部(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前身)的领导。在几年的共同工作中,他对我们几个喜欢文学的青年是欣赏的,叫新来的干部学习高而公和我的文章,还叫高而公和我在他直接领导下做专职记者。这次我找他时,他的女秘书把我盘问了好半天,才让梅益接了电话,他让我晚上去他家里。

一见面,我就自我介绍:“您知道吗?我是顽固右派……”他哈哈笑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我问:“我当了右派,您知道吗? ”他说:“不知道,我只知道好久没有在报上看见你的稿子了。”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怕我难为情,在骗我。果然,他的妻子尹绮华在旁边连声说:“我不信!我一听说你被划右派,我就不信!”

尹绮华也在口播部和我同过事,我早就发现,她是一位正直的好同志。

那是在1948年初, 随着土地改革运动的深入发展,全党进行过一次整党运动。那时我们的广播电台已经搬到晋冀鲁豫的涉县西戌村。大家在运动中检查自己的立场、思想和作风,调来不久的高而公成了运动中的重点。原来,他的父亲高惜冰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毕业,学纺织的。回国之后,先是当教授、东北大学工学院院长。后由学者变成官僚,历任国民党政府要职。高而公1936年在北京一个中学读书时加入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七七事变后, 流亡到上海,进大夏中学。上海沦为孤岛后,他在1938年毅然参加共产党。1939年他奔赴延安,到重庆后没有接上组织关系,于1940年进四川三台东北大学政治系读书。在学校组织读书会、 剧团、出壁报。1944年他和南方局青年组取得联系,青年组负责人刘光派他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 进入国民党中央社工作,从那里取得国民党的内部消息。1945年日本投降后,刘光又派他利用父亲是东北要员的关系,到那里做秘密工作。当他带着接头人的姓名、暗号去东北,路过晋冀鲁豫解放区时,那里的党组织让他留下来,到军政大学学习,他听从了。1946年10月,延安《解放日报》连续4天在显着位置刊登他写的《记解放区的一个细胞》。《解放日报》是党中央的机关报,它以这样大的篇幅刊登这样长的特写,是有史以来少见的。文章发表后,立刻引起轰动。于是,高而公以后被调到我们广播电台。

高而公又是失掉组织关系,又是国民党中央社的成员,父亲又是国民党政府大官,大家对他群起而攻之。编辑鹿野更是疾言厉色,不断训斥、责骂。高而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几乎要发疯了。

鹿野1937年参加革命,他当过延安抗日军政大学政治教员。后经组织介绍,当了李公朴的秘书,不久回到延安。1943年在抢救运动中,他被当成特务,挨过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现在,他以别人斗他的那一套来对付高而公了。尹绮华顶住“左”的压力,批评鹿野:“情绪不对头,有点变态,藉运动出气、报复。”从此鹿野慢慢恢复了善良本性,同情无辜挨斗的人,不再打击自己的同志了。他听说我的情况,曾经前来安慰我:“你是一位大写的人,一个真正的人。广播电台的一些老战友都说,你如果不去《人民日报》,留在广播电台,我们不会划你的,梅益同志也不会划你。像高而公、刘朝兰……都被梅益保护下来了。”

鹿野和老战友们说得很对,在梅益同志领导下,我不会当右派的。因为他对我一直很关照。刚进北京城时,我去采访,他叫我不要吃被采访人的东西。有一次,我去采访一位资本家。那位资本家叫了一辆三轮车送我回来,还开了车钱,我怎么挡也挡不住。我把这事告诉梅益,他立刻叫我把车钱寄了回去:“你就那么稀里胡涂不懂事!”我要求调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时,他说:“你再找不到像我这样好的领导了,你会后悔的。”

现在,果然悔之晚矣,梅益能干什么呢?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听着我讲:“反右派了,我感到不对头,怕党又要得罪人,才向组织汇报。我的意见再错也不能错成敌人。”他听着我讲:“农场让我们填表,问我对处分意见,我本着对党忠诚老实态度,说我不同意这个处分,结果对我加重处分。我很奇怪,党章规定,党员对自己的处分有上诉之权,并没有说上诉错了要加重处分。何况我并不错!农场怎么违背党章呢?”他听着我讲:“农场把右派分子分成三类:第一类改造好的是口服心服,第二类是口服心不服,第三类是心口都不服。怎么心口不一的比心口一致还要好?这不是鼓励人们说假话吗?”……梅益听着我讲这些天方夜谭式的奇遇,不时笑笑,不作一声。我想:“如果梅益认为我是右派,我就相信。”就说:“我现在想通了,大概我真的是个右派。”

他开口了:“你要是真的想通,就这样说,不是真的想通,就不要说。”这话很合我的胃口,梅益同志的确值得信赖,我算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知音。可是,以后我再打电话找他,他对我说:“我已经不是你的领导,你不要再找我了,有人已经在查问我们是什么关系……”–真是一片红色恐怖。

1979年,我的右派问题得到改正,我恢复了记者工作。我南来北往,东奔西走,住无定所,很少和亲朋故旧交往。只是听说梅益在文化大革命后,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当党组第一书记、秘书长,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社长、总编辑。直到90年代底,才向梅益同志问候。他听说我摔交骨折,行走不便,劝我去找邓朴方,说他在香山办了个残疾人康复所,可以免费疗养一个时期。我因种种原因,没有去张罗。

我没法上山下乡跑工厂了,就在家里写回忆录。我写的是我亲历的反右派运动,因为这段经历对我是刻骨铭心的。我寄了几篇给梅益同志看。他在2001年12月19日给我回了一信:

刘衡同志:向你拜年,问你好。祝新年健康,续有新作问世。你写了许多,今年能挑出你中意的结集问世最好。我去年流年不利,先是中风,右脑有巴掌大小一块血管堵塞,影响记忆和平衡,容易摔交,事情记不牢,颠三倒四。后又白内障开刀,效果不算好。九月起感冒二个月,想给你的信也没写出。今年我已八十九岁,来日无多,今天给你写信,是希望你不放下笔,多写些我们大家都喜欢的文章:刘衡还是刘衡,老了也是刘衡,让我们大家都记得你,记得刘衡。不要老背着右派的包袱,不要受它的影响,成为你前进路上的绊脚 石。希望你注意健康,不要熬夜写文章,注意休息,多多保重……

我保存了这封信,记住了梅益同志的教导:不让右派经历成为包袱,成为绊脚石,而是要把它变成后来人的财富,变成我继续前进的动力。回头看是为了更好的向前奔……

(注)美国作家索尔.贝娄说:“生命在于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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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议报》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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