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以能施為德,貧以無求為德,貴以下人為德,賤以忘勢為德。入廟不期敬而自敬,入朝不期肅而自肅,是以君子慎所入也。見嚴師則收斂,見狎友則放恣,是以君子慎所接也。
《氓》之詩,悔恨之極也,可為士君子殷鑒,當三復之。唐詩有云:「兩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又近世有名言一偶云:「一失腳為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此語足道《氓》詩心事,其曰亦已焉哉。所謂何嗟及矣,無可奈何之辭也。平生所為,使怨我者得以指摘,愛我者不能掩護,此省身之大懼也。士君子慎之。故我無過,而謗語滔天不足諒也,可談笑而受之;我有過,而幸不及聞,當寢不貼席、食不下咽矣。是以君子貴無惡於志。謹言慎動,省事清心,與世無礙,與人無求,此謂小跳脫。
身要嚴重,意要安定,色要溫雅,氣要和平,語要簡切,心要慈祥,志要果毅,機要縝密。善養身者,饑渴、寒暑、勞役,外感屢變,而氣體若一,未嘗變也;善養德者,死生、榮辱、夷險,外感屢變,而意念若一,未嘗變也。夫藏令之身,至發揚時而解〔亦〕;長令之身,至收斂時而鬱閼,不得謂之定氣。宿稱鎮靜,至倉卒而色變;宿稱淡泊,至紛華而心動,不得謂之定力。斯二者皆無養之過也。
裡面要活潑於規短之中,無令怠忽;外面要溜脫於禮法之中,無今矯強。四十以前養得定,則老而愈堅;養不定,則老而愈壞。百年實難,是以君子進德修業貴及對也。 涵養如培脆萌,省察如搜田蠹,克治如去盤根。涵養如女子坐幽閨,省察如邏卒緝奸細,克治如將軍戰勍敵。涵養用勿忘勿助工夫,省察用無怠無荒工夫,克治用是絕是忽工夫。
世上只有個道理是可貪可欲的,初不限於取數之多,何者?所性分定原是無限量的,終身行之不盡。此外都是人欲,最不可萌一毫歆羨心。天之生人各有一定的分涯,聖人制人各有一定的品節,譬之擔夫欲肩輿,丐人欲鼎食,徒爾勞心,竟亦何益?嗟夫!篡奪之所由生,而大亂之所由起,皆恥其分內之不足安,而惟見分外者之可貪可欲故也。故學者養心先要個知分。
知分者,心常寧,欲常得,所欲得自足以安身利用。心術以光明篤實為第一,容貌以正大老成為第一,言語以簡重真切為第一。學者只把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為;時時留心,件件努力,便駸駸乎聖賢之域。非此二者,皆是對外物,皆是妄為。
進德莫如不苟,不苟先要個耐煩。今人只為有躁心而不耐煩,故一切苟且卒至破大防而不顧,棄大義而不為,其始皆起於一念之苟也。不能長進,只為昏弱兩字所苦。昏宜靜以澄神,神定則漸精明;弱宜奮以養氣,氣壯則漸強健。
一切言行,只是平心易氣就好。恣縱既成,不惟禮法所不能制,雖自家悔恨,亦制自家不得。善愛人者,無使恣縱;善自愛者,亦無使恣縱。天理與人欲交戰時,要如百戰健兒,九死不移,百折不回,其奈我何?如何堂堂天君,卻為人欲臣僕?內款受降,腔子中成甚世界?
有問密語者囑曰:「望以實心相告!」余笑曰:「吾內有不可瞞之本心,上有不可欺之天日,在本人有不可掩之是非,在通國有不容泯之公論,一有不實,自負四愆矣。何暇以貌言誑門下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