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友魚:再嚼漢字簡化(下)

熊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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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議「直行書」】

說到正體豎排本,來插一段題外話:「直行書」。我們知道,漢字的結構,是自上到下安排的。所以漢字若不是「亭亭玉立」,便是「正襟危坐」。自倉頡造出字,就適合直行書寫。如此,每個字都能站得直、坐得穩,有助於書寫人性情的培養。而右行橫行書,怎麼說呢?寫出來的漢字容易「睡覺」,不是東倒,便是西歪,倉頡不喜歡。久而久之,書寫人的性情也為之恍惚變幻。舊時的文人,以「蠅頭小揩直行、狀若墨線」為炫耀資本。日文雖然不是「亭亭玉立」,也非「正襟危坐」,但是日文書喜歡直行。這一點我們得虛心地向日本人好好學習。

筆者建議寫慣了橫行書、而有意「大道直行」的朋友,平日不妨多練練寫「直行書」。開始時可能不習慣,有點蹣跚學步,羞於示人。但是只要堅持下去,你將來收到的回報,一定豐厚得讓你大吃一驚。

說到現代人的手書,真不知道該如何評說。想來想去,大概只能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就拿終日筆耕、舞文弄墨的作家群為例,可以說,大部份的青年作家、一部分的中年作家、也有一些老年作家,他們的手書都慘不忍睹。有的還喜歡將自己的手書,影印在書的扉頁上,自以為其風韻足以示眾。這實在有失自知之明,令人啼笑皆非了。我勸這些大作家,先從「直行書」學起,從頭學過,現在先以藏拙為好。

再說說閱讀豎排本。有人說,閱讀橫排本(包括洋文書)人比較輕鬆,因為我們的眼睛是左右橫列的,所以讀橫排本時可以獲得較大的視野,而且頭部左右轉動也比較省力。而閱讀豎排本時,眼睛聚焦得厲害,視野狹小,移行時又得上下點頭,看着都覺得累云云。其實這是一種想當然。據有關專家研究,我們在閱讀橫排本時,眼睛也得聚焦,視野也只能落在一兩個字的範圍內。閱讀進行中,如果我們來比較一下,視野向右滑動(橫排本),和向下滑動(豎排本),就其舒適程度和滑動速度,兩者沒有根本的差別,多半是一種閱讀習慣的養成而已。上下點頭和左右轉頭,所費的功力,也沒有根本的差別。反而在閱讀豎排本時,思想更容易集中。有興趣的朋友不妨細細實踐體味。

【一個前提兩條道路】

話說回頭。面對中文繁簡現狀,我們該怎麼辦?筆者提出「一個前提、兩條道路」的想法,供同好先進批評討論。

一個前提非常簡單,就是「放下身段」。換言之,要克服「老大心態」。對繁體字一方來說,要克服的「老大心態」,就是不以「正體」自居。須知語言文字的穩定性,是相對的、動態的,沒有老死不變的道理。更何況眼下就存在不少改進的空間。

對簡體字一方來說,要克服的「老大心態」,那就是地域的、人口的,以及地域、人口背後的「政治」。須知這種「政治」是脆弱的。為了說明這種「老大心態」,我拿不久前發生的一些事為例來說兩句。

今年七月,在臺灣高雄舉辦了「第八屆世界運動會」(The World Games 2009,簡稱2009高雄世運)。世運會雖然沒有奧運會來得熱鬧,但也是一個世界性的運動會,跟奧運會各有側重而已。所以高手雲集、規模空前,吸引了一百多個國家的四千多名選手參賽。

還記得去年的北京奧運會嗎?那可是用盡了吃奶的功力。從密室謀劃、申辦、遊說賄賂(拿手戲)、籌組、募款(海外愛國者太多,熱情又太高了也麼哥)、拆遷(小菜一碟)、大建畸形館所包括鳥巢(暴發戶燒包擺譜)、街道曝露面的美化、地面塗綠(所謂綠色奧運)、全民動員、老太太學英語、統一宣傳口徑、嚴堵新聞記者(所謂人文奧運)、拘捕練功者和異議人士、驅趕農民工出城(人民出現在人民共和國的首都是不合適的,唯基建施工時除外)、火炬全球傳遞(吾已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拉薩事件消音(胡總書記有前科)、扣押川震預報(中國人口多得都顧不上來了,這叫做「天賜良災」。不是說「多難才興邦」嗎?天災就是天機,天機不可泄露也)、北京出入口特級警戒、火箭軍警各就各位(外鬆內緊,幾十年一貫制)、標準「露齒笑」接待(要求露出七顆牙齒,須層層選拔)、人工干預降雨(還記得「人定勝天」那碼子事嗎)、開閉幕式的聲光電(所謂科技奧運)、光鮮造假(當然是內外有別)、年齡造假(有證件作依據,中國法律作後盾)、組織觀光(創收誰不拼命)、特殊保安(嘻嘻,也沒甚麼啦)……,一直到「後奧運」的各種勾當(別說那麼難聽好不好?幹就是了,有些事情,人在江湖……),均大張旗鼓、傾巢出動、全力以赴,無所不用其極。只差去月宮辦奧運分會場了。這兒倒可以學一句河南臺詞:噫喲喲喲,我底娘喲!

今年七月輪到對岸同胞的高雄市了。事前,高雄市長還特意造訪大陸,邀請並期望對方多多支持,很有懇求的味道。然而好傢伙,中國隊最後只派出不足百人,以作應付,並且拒不出席世運會開幕式,以示羞辱。賽程結束,中國隊只拿了兩金兩銀兩銅,聊表「三心兩意」,是拿手的標準式政治秀。跟08奧運相比,今年世運會的大陸,倒變成了去年的臺灣。更有「看點」的是閉幕式,中國隊竟然事前悄悄地遛走了,閉幕式中國隊的位置上,只有一名舉牌手,表示還有這個名稱存在。這令高雄市長大呼「沒有評論,只有遺憾」。九月,在臺北舉辦的「聽障奧運會」(Deaflympics 2009)上,中國隊如法炮製,蓋非心血來潮也。

這樣的體育,玩的就是「政治」。你能想象,一匹比駱駝還巨大的動物,卻長着一個比針眼還細小的心眼兒嗎?而且,我是流氓,我怕誰呀?

體育的「心態」,也是文化。如果拿這種心態和文化,移植到文字的繁簡之爭上,那我們就沒有上述的「一個原則」可以討論了,乘早散伙吧。於是,就引導出「兩條道路」來供我們選擇。

【第一條道路:重在實行】

如果繁簡雙方都能「放下身段」,克服「老大心態」的話,那就可以走第一條道路:為了漢民族文化的傳承發展,坐下來討論吧,討論那些現在繁簡雙方存在的問題。當然,其中無法迴避的重中之重,便是現行的簡體字了。

至於如何討論現行的簡體字,那是一個技術性的問題,怎麼方便怎麼來,只要是真心實意的。有政協委員提出,分階段恢復使用繁體字,同時逐個審核簡體字。也有的主張,簡體字可以一遍使用一遍審核。也有說,與其對簡體字捏捏放放,不如先全面恢復繁體字,再來討論是否取用一些簡體字。也有說簡體字是「小寫字體」,祇用在手寫時,印刷時就用「大寫字體」繁體字。筆者今天不想評論這些具體的想法,只想說,這些意見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以繁體字為基準。我們對簡體字的審核使用,要審慎再審慎,並須由兩岸三地的專家、學者、民眾共同參與,擯除政治橫加干涉。

大陸教育部慣于閉門造車,最近推出了《通用規範漢字表》,說是「向社會徵求意見」。字表收錄了8300個漢字,對其中44字的某一筆的細部,作微調修飾,猶如為44個老太太摩挲「魚尾紋」那般無聊。此外,《字表》又說,除了根據「現實狀況收錄了六個原來的繁體字」外,「原則上不恢復繁體字」云云。據說此表曠時八年,畢集體研究之功。我們無人不曉,人浮于事的教育部,一貫是水中撈月的能手,平白耗費了人民的錢財,做足了無用功。今天,這張《字表》又是一個大笑話了——揹負着第四座大山、精神文化上的大包袱,鬧出的是一次瞎折騰。沒甚麼好說的,這就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

「簡體字」都使用了半個世紀,到現在還需要回過頭來「規範規範」。太搞笑了吧?非也。你想要守着現行的簡體字來零打碎敲,是永遠都規範不了的。出發點就不對頭了,何須鬧騰?還是來選擇第二條道路吧。

【第二條道路:向洋人學習】

如果沒有「一個原則」的支撐,那就走第二條道路:曰「向洋人學習」。

英國和美國,是被同一種語言分割而成的兩個國家。這句話的意思是,這兩個國家具有諸多相同的地方(從生活方式到國際事務),就連把它們分割開來的語言,也是同一種,那就是英語。我們知道,英國英語和美國英語,從讀音、拼寫、詞彙、文句、表達方式,雖然存在一定差距,然而沒有溝通問題,而且互相尊重。兩種國語雖有淵源關係,卻沒有誰自稱是「正統」;也沒有誰以大壓小,使出「統戰」的招術;更沒有誰說要「長期共存,互相監督」下去。哈。

英國英語和美國英語,很像是漢語的繁(正)體字和簡體字。但是,繁(正)簡體字,只是一條細細的臺灣海峽(外加羅湖橋、中英街),卻深深地分割了兩岸三地。繁簡(正)之爭的口水,都快淹沒了海峽兩岸的綠茵芳草地。而英語是大西洋,比臺灣海峽的水,不知要寬闊浩瀚多少倍,然而英美兩國人民情同手足、心有靈犀,兩國政府也是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沒有人來討論英國英語和美國英語、孰是孰非的無聊話題。

如果我們要想搞「崇洋媚外」的勾當,此其時矣,此其事矣。

【懸崖絕壁】

走不了這第二條道路,只好棄路而登臨懸崖絕壁。此非危言聳聽,亦非虛妄。有識之士宜共審之,勿謂言之不預也。
簡化之禍害,遠逸簡化字本身的範疇。它鼓勵國人寫錯別字、濫造漢字,以為祇要同音(包括方言),即可替代。於是「青菜豆腐」變成了「青才豆戶」、「茶博士」變成了「茶卜士」。例子不勝枚舉,文句千瘡百孔。讓人誤以為,文字不過是語言的卡式錄音機。從此漢語難有規範和繁榮。

由此及彼,現代作家就有理由認為,愈是口語化便愈是好文章。寫好的文章,一定先唸給老婆孩子聽,如果聽不太懂,說明口語還不到家,口語不到家,就是文章不到家,必須作進一步的口語加工。直到婦孺皆知,盲瞽悉明,方是好文章。似乎褲腿上的泥巴愈多愈好,最好全是牛屎。從此不識章句、駢體、對仗、音韻,乃至起、承、轉、合、賦、比、興,遑論它們在現代漢語中的改造與應用。我們的現代文學,雖欲翱遊周章,無奈駕服襤褸。無論你多麼有文采,用來用去,就這麼幾個詞,說來說去,就這麼幾句話。倘若稍有方言攙入,即便驚為天人。現代漢語已經淪落為淡而無味的「涼白開」。

自唐宋八大家之後,國語開始走下坡路,待白話流佈,簡字橫行,庶幾無文可讀矣。現在的年輕學人還以為,漢語一開始就是如此醜陋的,從來沒有輝煌過。他們故欲棄之如敝,寧可轉學外語,包括阿拉伯文、韓文、馬來文,也不想一輩子死守中文,成天去啜那口「涼白開」了。這樣的中文,還有前景嗎?

如此口語化,又出現了另一種傾向:句子愈來愈冗長,以為這是在趕時髦。一位著名導演,寫過這麼一個長句:
「多年來從中央領導到荒煤同志都盼望着我們這一代導演能集中優勢兵力拍攝出幾部不但能打動中國觀眾而且能震撼世界人民的影片,我認為《芙蓉鎮》小說提供了這種願望的基礎。」

這句話獨立成段。全句凡75字,中間只用一個逗號分割。逗號前是一以貫之的57個字,閱讀時不可「稍息」。口語是到家了,可讀得人喘不過氣兒來了。現代作家群中,這種長句已經蔚然成風。另一位作家,據稱是一位「文學領軍人物」,寫過這麼一段話:

「正因為每個人的寫作成就不同——像我就認為同在支持提高文言文比例之列的余光中和張曉風兩位,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作家,而李家同與文學的距离恐怕比我與慈善事業的距離還要遠一點——這樣把古典語文教育當群眾運動來鼓吹,不是寬估了自己作為一個作家的專業論述價值,就是高估了自己作為一個公共人物的影響力;或者,根本低估了語文教育的複雜性。」

這也是一個句子,也獨立成段。且不說這是一個結構性的破句,這兒單說閱讀這句「白話文」的感受。全句凡150字,中間雖有「稍息」處,可以換半口氣,然不見句號不得停頓。讀罷全句,雖不至于喘不過氣兒來,可頭上的霧水,一定多過汗水。

這樣的中文,還美嗎?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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