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店舖都開設在一條街上。各家門口都支著一個自家製成的布篷。鄉下人把他們的馬拴在布篷的柱子上。布篷下堆放著裝雜貨的空木箱,一些游手好閒的人整天坐在上面,或是用他們身邊帶的巴羅牌小刀,在箱子上削來削去,或是嘴裡嚼嚼煙草1,或是張開嘴打打呵欠,伸伸懶腰——這群十足的無賴。他們通常戴頂黃色的草帽,邊寬得像頂雨傘。他們不穿上衣,也不穿背心,彼此稱呼比爾、勃克和漢克、喬、安特。說起話來懶洋洋,慢騰騰,三句不離罵人的話。往往有游手好閒之徒,身子靠著布篷柱子,雙手老是插在褲袋裡,除非要伸出手來拿一口煙嚼嚼,或是抓一下癢。人們總是聽到在說:「給我一口煙嚼嚼吧,漢克。」
1當時捲煙尚未流行,南方鄉間大多嚼煙葉。
「不行啊——我只剩一口啦。跟比爾去討吧。」
也許比爾會給他一口。也許這是他在撒謊,推說自己沒有了。這些流氓,有的人從來身無分文,也從沒有自己的煙葉子。他們嚼的煙都是借來的——他們對一個傢伙說:「傑克,借口煙嚼嚼,怎麼樣。我剛把我最後一口煙給了朋.湯浦遜」——而這是謊話。往往每回都如此,除非是生人,這騙不了誰,而傑克可並非生人,他就說:「你給過他一口煙,真是這樣麼?你妹妹的漢子的奶奶還給了他一口呢。勒夫.勃克納,你先把我借給你的那幾口還給我,然後我借給你一兩噸,並且不收利息,怎麼樣。」
「可是我先前還過你幾回啦。」
「哦不錯,你是還過——大概六口吧。可是你借的是舖子裡的貨。你還的是黑奴嚼的。」
舖子裡的煙是又扁又黑的板煙,不過這些傢伙嚼的大多是把生葉子擰起來嚼。他們借到一口煙的時候,往往並非是用小刀切開,而是放在上下的牙齒中間,一邊用手撕扯,撕成了兩片——有時候這塊煙葉的本主,在人家還給他的時候,不免哭喪著臉,帶著挖苦的口氣說:「好啊,把你嚼的一口還給我,把這片葉子給你吧。」大街小巷全是稀泥,除了稀泥,什麼都沒有——稀泥黑得像漆,有些地方幾乎有一英尺深,其它的地方,全都有兩三英吋深。豬到處走動,嘴裡咕嚕咕嚕叫喚著。有時你會看見一頭泥糊糊的母豬帶著一群豬崽子懶洋洋地沿街逛蕩,一歪身就當著街上躺了下來,害得人們走過時必須繞過它走,它卻攤著四肢,閉上眼睛,搖搖耳朵,餵著小豬崽子,那神態的舒坦,彷彿它也是領薪水過活的。不用多久,你就會聽到一個游手好閒之徒在叫:「叱,過去,咬它,小虎。」老母豬便一邊發出可怕的尖叫聲,一邊逃走,因為它左右兩旁都有一兩隻狗咬著它的耳朵打鞦韆。這時還可見到那些無賴一個個站了起來,樂得哈哈大笑,一直看到不見蹤影才算了事。他們那個模樣彷彿在說,虧得有了這場熱鬧。然後他們又恢復了原狀,一直要到下一次又有狗打架的事。再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情,能像一場狗打架那樣能叫他們精神陡然振作起來,叫他們全身歡快起來——除非是在一條野狗身上澆些松節油,點上一把火,或是把一隻白鐵鍋拴在狗尾巴上,眼看著這條狗不停地奔跑,到死為止。
在河邊,有些房屋往外伸到了河面上,歪歪料斜的,快塌到河裡去了。住家的都已經遷了出來。沿河房子的有些角落,下邊的土已經塌了,房子還懸在那裡,住家的人也沒有搬出,可這是多麼危險。因為有時候會有一大段土,有一所房子那麼大,突然塌了下來。有時候,整整一片共有四分之一英里那麼深,會一天天往下塌,後來到一個夏天,便整個兒塌到水裡去了。像這樣一個鎮子,得經常往後縮、縮、縮,因為大河在不停地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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