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腦海中的風暴2
他久已奉行那主教的聖言,經過了多年的懺悔和忍辱,他修身自贖,也有了值得樂觀的開端,到現在,他在面臨那咄咄逼人的逆境時,如果仍能立即下定決心,直赴天國所在的深淵,毫不反顧,那又是多麼豪放的一件事;那樣做,固然豪放,但他並沒有那樣做。我們必須認清楚他心中的種種活動,我們能說的也只是那裡的實際情況。最初支配他的是自衛的本能;他連忙把自己的多種思想集中起來,抑制衝動,注意眼前的大禍害沙威,恐怖的心情使他決定暫時不作任何決定,胡亂地想著他應當採取的辦法,力持鎮定,好像一個武士拾起他的盾一樣。
那一天餘下的時間,他便是這種樣子,內心思潮起伏,外表恬靜自如;他只採取一種所謂的「自全方法」。一切還是混亂的,並且在他的腦子裡互相衝突,心情的騷亂使他看不清任何思想的形態;對自己他什麼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剛剛受到了猛烈的打擊。他照常到芳汀的病榻旁邊去,延長了晤談的時間,那也只是出自為善的本性,覺得應當如此而已。他又把她好好托付給姆姆們,以防萬一。他胡亂猜想,也許非到阿拉斯去走一趟不可了,其實他對那種遠行,還完全沒有決定,他心想他絕沒有遭到別人懷疑的危險,倒不妨親自去看看那件事的經過,因此他訂下了斯戈弗萊爾的車子,以備不時之需。
他用了晚餐,胃口還很好。
他回到自己房裡,開始考慮。
他研究當時的處境,覺得真是離奇,聞所未聞。離奇到使他在心思紊亂之中起了一種幾乎不可言喻的急躁情緒,他從椅子上跳起來,去把房門閂上。他恐怕還會有什麼東西進來。
他嚴陣以待可能發生的事。
過了一會,他吹熄了燭。燭光使他煩懣。
他彷彿覺得有人看見他。
有人,誰呢?
咳!他想要摒諸門外的東西終於進來了,他要使它看不見,它卻偏望著他。這就是他的良心。
他的良心,就是上帝。
可是,起初,他還欺騙自己;他自以為身邊沒有旁人,不會發生意外;既然已經閂上門,便不會有人能動他;熄了燭,便不會有人能看見他。那麼他是屬於自己的了;他把雙肘放在桌子上,頭靠在手裡,在黑暗裡思索起來。
「我怎麼啦?」「我不是在作夢吧?」「他對我說了些什麼?」
「難道我真看見了那沙威,他真向我說了那樣一番話嗎?」「那個商馬第究竟是什麼人呢?」「他真像我嗎?」「那是可能的嗎?」
「昨天我還那樣安靜,也絕沒有想到有什麼事要發生!」「昨天這個時候我在幹些什麼?」「這件事裡有些什麼問題?」「將怎樣解決呢?」「怎麼辦?」
他的心因有著那樣的煩惱而感到困惑。他的腦子也已失去了記憶的能力,他的思想,波濤似的,起伏翻騰。他雙手捧著頭,想使思潮停留下來。
那種紛亂使他的意志和理智都不得安寧,他想從中理出一種明確的見解和一定的辦法,但是他獲得的,除苦惱外一無所有。
他的頭熱極了。他走到窗前,把窗子整個推開。天上沒有星。他又回來坐在桌子旁邊。
第一個鐘頭便這樣過去了。
漸漸地,這時一些模糊的線索在他的沉思中開始形成固定下來了,他還不能看清整個問題的全貌,但已能望見一些局部的情況,並且,如同觀察實際事物似的,相當清晰了。
他開始認清了這樣一點,儘管當時情況是那樣離奇緊急,他自己還完全能居於主動地位。
他的驚恐越來越大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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