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598)

第五部第一卷
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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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長兄如何成了父親(2)

  思想家的冷酷,照某些人看來,這才是一種精深的哲學。就算這樣,但在這種精深中有著欠缺的一面。一個人可以是不朽的,然而又是跛子,伏爾甘(1)就是一個明證。人可以高人一籌,也有低人一等的地方。大自然中存在著無窮盡的不完整的現象,誰知道太陽是否盲目呢?
  (1)伏爾甘(Vulcain),希臘神話中的跛足火神。

  那怎麼辦?信賴誰呢?誰敢說太陽虛假呢?(1)某些天才,某些傑出的人,那些星官們也會失誤?那個在上空,在頂端,在最高峰,在天頂上的東西,它送給大地無窮光明,但它看見的很少,看不清或完全看不見?這難道不令人感到沮喪?不對。在太陽之上究竟還有什麼?有上帝。
  (1)「誰敢說太陽虛假呢?」原文為拉丁文,語出維吉爾之《農事詩》「Solem quisdicere falsum audeat?」

  一八三二年六月六日上午十一時左右,盧森堡公園杳無人跡,景色迷人。排成梅花形的樹木和花壇在陽光下發出芬芳的氣息和奪目的色彩。所有的樹枝在正午的烈日下似乎都在狂喜地相互擁抱。埃及無花果樹叢中鶯群一片啁啾,麻雀在唱凱歌,啄木鳥爬土板栗樹用嘴在樹皮的窟窿裡啄著。花壇接受了百合花的合法王位;最尊貴的馨香出自潔白的顏色。石竹花的芬芳瀰漫在空間,瑪麗•德•梅迪契的老白嘴鴉在大樹林中談情說愛。陽光在鬱金香上飛金貼紫,使它們發出火光,這簡直就是一朵五光十色的火焰。蜜蜂在所有的鬱金香花壇四周忙亂地轉圈,就像火花上的火星,連同即將到來的陣雨,一切都是艷麗的,喜氣洋溢的;這一再滋潤的雨水,鈴蘭和金銀花正可受益而無須擔驚受怕!燕子低飛顯示了一種可愛的威脅(2),這裡萬物都浸沉在幸福裡,生命是何等的美好,整個自然界處於真誠、救助、支援、父愛、溫存和曙光中。從天而降的思想就像我們吻著孩子的小手那樣溫柔。
  (2)燕子低飛,表示即將下雨,這是種威脅,但由於它飛翔姿態優美,故仍覺得可愛。

  樹木下的石像,潔白而裸露,透過陽光的照射,樹蔭給它們穿上了一件衣衫;這些女神身上光線明暗不一,而四周全是光線。大水池周圍,地幹得像是烤焦了一樣。常常颳風使得到處都是塵土。晚秋的幾片黃葉在歡快地相互追逐,就像野孩子在嬉戲一樣。

  到處一片光明使人感到一種無可形容的慰藉。生命、樹液、暑熱和香氣都在湧溢;從宇宙萬象中我們體會到那種巨大的源泉;在這充滿了愛的微風中,在這往復的反響和反射中,在這肆意揮霍的陽光中,在這無限傾瀉的金色流體中,使我們感到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在這瑰麗似火的帷幕後面,我們瞥見了主宰億萬星辰的上帝。

  多謝細沙,這裡沒有一點泥跡,幸虧雨露,這裡沒有一粒灰塵。花束洗滌一淨;所有幻成花形從地下冒出來的絲絨、綾緞、彩釉和黃金都毫無瑕疵。這種華麗是完美無缺的。園林浸沉在一片歡悅的大自然的靜謐裡。一種天上才有的幽靜與千萬種音樂融洽共存,鳥巢中的咕咕聲,蜂群的嗡嗡聲和風的颯颯聲。這個季節所有的音響和諧地合成一個完美的協奏;春季的物候井然有序,丁香凋謝了,茉莉迎上來;有些花要遲開,有些昆蟲卻來得很早;六月紅蝶的先鋒隊和五月白蝶的後衛隊親如兄弟。梧桐換上新裝。和風使高大華美的栗樹叢此起彼伏,氣勢雄偉。附近兵營的一個老兵在鐵柵欄門外望著說:「這是一個披堅執銳全副戎裝的春天。」

  整個自然界在進餐,萬物已經就席。到時間了。大幅的藍帷幕張掛在天上,寬闊的綠桌布舖陳在地下,陽光燦爛。上帝供全世界就餐。每種生物都有自己的飼料或糕點。野鴿找到了大麻子,燕雀找到了小米,金翅鳥找到了繁縷,知更鳥找到了蛆蟲,蜜蜂找到了花朵,蒼繩找到了纖毛蟲,翠鳥找到了蒼蠅。它們之間多少存在著相互吞噬的現象,是善和惡神秘的混合,但它們沒有一個是空著肚子的。

  兩個被遺棄的孩子來到大池旁,陽光使他們有點昏昏沉沉,他們設法躲藏,這是窮人和弱者在豪華面前的本能畏縮,儘管不是在人前;於是他們躲在天鵝棚後面。

  這兒那兒,在順風時,可以斷斷續續模糊地聽見叫喊聲、嘈雜聲和一種喧鬧的嗒嗒聲,這就是機槍在響,還有低沉的擊拍聲,這就是在開炮。菜市場那邊的屋頂上冒著煙。一個類似召喚的鐘聲在遠處迴響。(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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