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147) 東流水-君臣生隙3

作者:云簡

圖為明代繪畫中所描繪的殿試。(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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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君臣生隙(3)

王庭。

納蘭換作朝服覲見,朱公公已然恭候。

「不用燻蒸艾草了麼?」納蘭問。

朱公公道:「太醫院已研得新藥方,送與王府飲之,王爺大可放心。」納蘭進入,見各部尚書、將軍恭立兩旁,行叩拜大禮。

「愛卿鞠躬盡瘁,暈厥於升堂之時,現下可好些了?」皇甫問。

「回稟王上,已大癒。」納蘭道。

皇甫命朱公公呈上一封奏摺,道:「這是彈劾你的奏摺。」

納蘭不以為意,想來又是禁曲一事。打開來看,登時大驚失色,跪地叩首:「臣萬死。」

「其中所寫可是真的?」皇甫道。

納蘭額沁冷汗,道:「叛軍一夜之間消失,臣曾命人搜山,三日三夜,未有發現,遂班師回朝。」

「大膽納蘭庭芳,竟敢謊報軍功!」皇甫喝道。

納蘭道:「未敢謊報,實因眾將兵士多次浴血奮戰,清剿叛軍主力,餘者想來望風而逃,消失無跡,誠然已滅。」

憶起血書呈稟,想來也是戰事艱難,念及其披肝瀝膽,皇甫緩了口氣,道:「奏摺中所提名單之事,可也是子虛烏有?」

納蘭眉心一皺,不知如何回答。若說朝廷之中隱藏叛軍細作,吏部嚴審、刑部鐵腕治下,概率極低;但若說沒有,嚴承義前車之鑑,又作何分說。

「為何不說話?!」皇甫喝道。

納蘭拱手道:「王上容稟,刑部侍郎嚴承義通敵叛軍,已被臣誅殺。後吏部清查各級官員,亦無有發現,想必……」

「朝臣股肱,皆環繞孤之身側。如此大事,豈可用『想必』二字搪塞?!」皇甫道。納蘭心內一急,脫口道:「奏摺中只言有此一份名單,但未言名單之上有誰,可令上折之人面聖,問明情況。」

皇甫不悅,嘆了口氣,道:「此人已在家中被殺。」

「什麼?!」納蘭驚愕不已,想來從來是自己操弄別人,現下不知何時竟落入別人籌謀之局。如今之計,最好與皇甫單獨詳談,釐清誤會。抬眼望去,只見皇甫面色慘白,提手扶額,無力揮袖,眾臣告退。

納蘭恭立門外,未肯離開。等了兩個時辰,朱公公終於出來,道:「王上剛喝了藥,好容易睡下了,王爺明日再來吧。」

納蘭眉心一皺,心感不妙。便在此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武平王還在啊?老夫去王后寢殿問安,來回已有兩個時辰。」朱公公見人來了,道:「王上手諭在此,速辦。」說罷,轉身入內。

「是。」郭絡羅打開來看,道:「又要吏部徹查,是否有人通敵。」納蘭但要離開,卻被叫住。郭絡羅道:「日前小兒前去問安,言王爺抱病在床,老夫還在擔心,今日見你無事,也便放心了。此事涉及兵部,未知王爺有何見教?」

納蘭道:「尚書大人經驗頗豐,該當公事公辦。」說罷離開。

****************************

都察院、宗人府、吏部三方合力,不過數日,六部皆是人仰馬翻。哈爾奇快馬揚鞭,直入武平王府:「王爺,王爺不好啦!」

侍衛領著進了書房,見永延、莫少飛也在此地,皆是面色鐵青。永延道:「名單呢?」

「什麼名單?」哈爾奇莫名。

「被吏部清剿的武官名單。」莫少飛道。

哈爾奇恍然,連忙遞上,但見書案之上,已有兩份名單,該當是永延、莫少飛二人手下。「這些皆是武平王府舊部。吏部此次,哪裡是查通敵之犯,根本是郭絡羅排擠異己。」哈爾奇忿忿不平。

永延道:「我這邊裁下去的,也是將才能臣;莫少飛那邊未有大動,不知為何。」

「大概是官職較低,未得入眼。」莫少飛道。

「王爺,現下如何?」哈爾奇急色忡忡。

納蘭闔目道:「我三次求見王上,皆遭推諉,不知何故。」

「難不成,那郭絡羅敢挾天子以令諸侯?」永延道。

納蘭搖首道:「以王上的心智,非如此容易控制。」

「那為何不見王爺?」莫少飛道。

納蘭嘆了口氣,道:「有道是臣不疑君,君不信臣。」

「這可怎生是好?」哈爾奇啊呀一聲。

納蘭道:「我亦不知。現下憑空曝出朝臣叛軍名冊一事,王上有意迴避,我意奈何。」

莫少飛道:「聽說這份奏報三日前已送達天聽,王上扣下未有宣發,直至今日。」

永延想了片刻,道:「昨日王榜所言,今年秋試提前,便在十九日後舉行。想來王上此舉,乃是先手,以防事後不測之變。」

納蘭點了點頭。

「莫少飛,奏報如此大事,你是怎樣知道的?」哈爾奇斜睨道。

莫少飛道:「御書房的小太監告訴我的。」

「為何告訴你?還是你事先買通?」哈爾奇急問。

「我哪裡知道。」莫少飛心感莫名。

永延道:「此次嚴查,你莫少飛的人馬,動的可是最少的。吏部有意袒護,你可有何話說?」

二人針鋒相對,莫少飛百口莫辯,納蘭沉默不語。

情急之下,莫少飛拱手道:「王爺,莫少飛何人,王爺最清楚。」

納蘭嘆了口氣,道:「戰場之上,咱們用間,有連雲飛;就要防著對手用間,查出了嚴承義。」莫少飛一聽,心內更急,跪地道:「王爺,莫少飛對王府忠心,天地可鑑。」

納蘭眉心一皺:「起來說話。」

「是。」莫少飛起身,低著頭,心內好生委屈。

便在此時,紅纓端了茶進來,見人都在,放下茶碗。想來上次問納蘭,故事只講了個大概,再問又不說話了。現下當著人多,王爺礙著面子,總不會又不回答,遂道:「王爺大人,您上回說『二桃殺三士』,已用了一個桃兒,還有一個是什麼?」

「呵。」納蘭輕笑一聲,道:「你問莫大將軍,他準知道。」

紅纓賭氣道:「王爺又騙人,哼。」生氣著離開了。

「明白了麼?」納蘭道。

永延、哈爾奇紅著臉色,拱手道:「屬下明白。」

莫少飛道:「王爺,現下如此,我等也不可坐以待斃。」

哈爾奇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不如我等先下手為強。」

納蘭道:「自外戚蕭企亂政以來,王權一直未穩,散於各大權貴家族,未得完全收攏。此次嚴查通敵之事,只是表象。實際上王上有意收回大權,以致乾綱獨斷。」

永延道:「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禁曲之事,王上已頗為生氣;現下曝出叛軍之事,王上對王爺之信任,已不比以往。通敵賣國,謊報軍功,罪名非小,王爺實該謹慎為策,切不可還以為是當年總角之交,心存僥倖,失卻先機,落於被動受制之地。」

納蘭道:「現下兵部還有多少人馬?」

哈爾奇道:「能調動之舊部,不足一成。」

納蘭道:「不能再少了,無論如何,要保住這一批戰力。」

哈爾奇哀嘆一聲,道:「現下郭絡羅掌著尚方寶劍,我等……我等只有任其宰割……」

納蘭道:「可有向王上進言?」

永延道:「我三番上表,王上置之不理,反而認為吏部行事不利,將刑部也捲入此次徹查。」

莫少飛疑惑道:「官員監察一向由都察院負責,緣何刑部也能插手?」

哈爾奇憤恨道:「便是看重刑部鐵腕,欲必速戰速決。」

納蘭眉心深鎖,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但要請王上收回成命。」

「王爺說得容易,現下可還見得到王上?」哈爾奇吐了個槽。

納蘭收起金扇,道:「我不見他,便教他來見我。」

「王爺,小心玩火自焚。」永延道。

「你們退下吧。」納蘭道。

「是。」三人各自上馬離去。

午時過後,管家來報:「京城總捕孫嚴芳求見。」

「他來幹什麼?!」納蘭心內一凜,道:「讓他進來。」

少時,孫嚴芳入內問安,納蘭命人奉茶:「不知孫總捕親自上門,有何貴幹?」

孫嚴芳道:「聽聞王爺感染傷寒,小人今日得空,特來拜候,送上千年人參一棵。」說話間打開手中錦盒。那人參已成人形,稀罕的很,想來是花了大價錢。孫嚴芳道:「想來王府中奇珍異寶不少,一點心意,王爺可別嫌棄。」

「收了。」納蘭道。

丫鬟收了人參而去。

送出去的禮,收回來的面子,孫嚴芳有了台階下,心下緩了一緩,想來尚書大人交待的事情還得做完,便飲了口茶,道:「小人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納蘭摒退左右,道:「講。」

孫嚴芳道:「王爺可知北平王是怎樣死的?」

「噢?北平王是怎樣死的?」納蘭賣了個關子,端起茶飲。

孫嚴芳環顧左右,確信無人之後,悄聲將那日所見講了:「……朱公公腿上之血跡,便是物證,北平王非是禁曲刺客所傷,而是朱公公幹的。」

「呵。」納蘭冷笑一聲,道:「你今日就是來告訴我這個?」

孫嚴芳見其玩世不恭,收緊神色道:「王爺不可再犯君怒,小心為上。」

納蘭道:「此事我早已知道了。」孫嚴芳一愣,納蘭續道:「你是奉命而來,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本王好得很,無須其多管閒事。」

「是。」孫嚴芳悻悻而去。

回返刑部,鐸克齊仍坐中堂,等待消息。孫嚴芳轉述納蘭之話,鐸克齊面色一沉,道:「皇甫小兒對納蘭庭芳,當真如此推心置腹?」

「大人,現下吏部、兵部鬥得火熱,咱們怎辦?」

「怎辦?」鐸克齊陰笑一聲,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便是觀風望火,看看誰是贏家。」

孫嚴芳想了一想,覺得哪裡有些不對,關切道:「若作壁上觀,小姐如何自處?」

鐸克齊先是一愣,隨口道:「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若有命活著,回來侍奉老夫終老也可;若一心掛念納蘭小子,死活老夫也管不了。」

「是。」孫嚴芳告退,想來那宛月,自是鐸克齊之掌上明珠,寶貝得很,緣何現下突然冷血起來,當真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

****************************

話說郭絡羅嚴查官員,裁撤下去不少武平王府舊臣。論及王府用人之道,自是賞罰分明,選賢任能。此次嚴審之事,遭打壓者多是剛直不阿的勇將志士,閒賦在家,頗多牢騷。郭絡羅打著督導之名號,親自上門,挨家挨戶的拉攏。

是日,訪至蒙疆家中。蒙疆乃是永延手下一名前鋒,勇猛無匹,校場操練,有時連莫少飛也會敗下陣來。蒙疆見禮,請尚書大人上座。郭絡羅令左右退去,道:「劉武官這幾日,可還好?」

蒙疆道:「回尚書大人,某日日操練,未敢荒廢武藝。」

「滿朝文武,吾王竟不能用之,棄之如敝,唉……」郭絡羅嘆息一聲,竟然老淚縱橫。

蒙疆見狀,連忙拱手道:「尚書大人慎言。」

郭絡羅抹乾眼淚,道:「劉參領果然未令老夫失望。」

「此話怎講?」蒙疆道。

郭絡羅道:「都察院御史大人,知已故蒙老夫人乃是荷城生人,遂欲將你革職查辦。」

蒙疆大驚,道:「家母去世已有十年,如此懷疑,豈非栽贓?」

郭絡羅道:「參領有所不知,王上治下法規,乃是寧殺勿放。對禁曲之人如此,對自己人,唉……也是如此。」

「真是豈有此理!」蒙疆罵了一句,忿忿道:「我等冒死進忠,浴血殺敵,緣何落得如此下場?!」忽地轉念,道:「日前武平王遭貶黜之事,只怕也是王上聽信讒言所致。」

郭絡羅嘆了口氣,道:「可憐你們還蒙在鼓裡。唉,天色已晚,老夫告辭了。」蒙疆請其留步,續問:「究竟如何緣故,還請尚書大人示下。」

郭絡羅擺了擺手,饒有深意笑道:「不說了,不說了,你們不信的。」

蒙疆道:「某今日遭貶,已是待罪之身,現下兵部人心惶惶,不知何日大禍臨頭。還請尚書大人明示,也讓兄弟們知道是如何死的。」

聽其言此,郭絡羅嘆了口氣,道:「可知武平王緣何屢次對禁曲之人手下留情?」

「為何?」蒙疆急切道。

郭絡羅道:「可知武平王之側福晉是何許人也?」

蒙疆急道:「尚書大人別賣關子。」

郭絡羅定了定神兒,似是終於堅定決心,道:「這本是你們兵部之事,不在老夫職責之內,實不該插手。但念你們也是朝廷之臣,此次罷黜,武平王卻未出一言……唉,老夫但說無妨。武平王之側福晉本是京城鶴亭書院,昭鶴亭之女,其父母因禁曲一案斬首抄家,其女昭雪無處可去,流落青樓。」

「再說哈爾奇在兵部已有十餘年,爾等可曾聽聞其有內妹,尚未婚配?」郭絡羅問道。

蒙疆即刻明白:「原來武平王之側福晉,乃是禁曲一案的漏網之魚。」恍然之間,雙拳緊握,目眥欲裂。

郭絡羅道:「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側福晉遭禁曲蠱惑,再來蠱惑王爺,實是國之敗類。」

蒙疆怒然起身,喝道:「這便去找王爺理論!」

郭絡羅冷笑一聲,道:「既是中毒已深,豈能聽爾等忠言?參將不怕殺身之禍,老夫可不捨國失良才啊!」

「唉,此事如何是好?」蒙疆扼腕,忽地抬首,跪地道:「但請尚書大人,救救我家王爺!」

郭絡羅道:「唉,老夫已讓小兒多番勸阻,均無奏效,束手無策。天色已晚,告辭。」

「尚書大人慢行。」蒙疆親自送其出門。心下不安,當晚便召集幾個熟識戰友,商量對策。(本章完,全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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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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