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曉月窯家墟(29)

作者:容亁
雷州半島南渡河畔小鎮窯家墟的各色小人物,在國家各項運動對個人命運深刻影響下,展現堅強生存的意志。(fotolia)

雷州半島南渡河畔小鎮窯家墟的各色小人物,在國家各項運動對個人命運深刻影響下,展現堅強生存的意志。(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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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凡的夢想

是山起伏的線條

牽引我躍動的影子

烏雲中探出頭的斜陽

彷彿故人遙遠的問候

南渡河自上游蜿蜒而下,流經窯家的地盤時彎了彎腰,彎成一把鐮刀,狠狠地將綠油油的洋田割成兩半,也不管這大地有多痛,那種痛,一定像農人累得一手撐腰,一手持鐮刀遮眉仰望天空那樣痛得冒汗,痛得暢快!這絕情浪子般的河水,挾帶著窯家這片土地點點滴滴的哀愁、幽怨、喜悅和溫情,翻著有點濁的白浪,抬腿向東闖進大海……

年底了,過年氣息漸濃。冷雨霏霏中,我應邀赴珠海特區參加好友企業的例行年會暨迎春晚會。這是一家明星企業,同行業中的佼佼者。

華燈初上的都市之夜。酒店頂層大廳燈火輝煌,人聲鼎沸。鮮花美酒捧嘉賓,觥籌交錯賀新歲。

表演嘉賓中有一個我熟悉的名字。寬大的屏幕不時滾動他在國內電視台參加品牌演藝欄目大賽的畫面。那是幾年前一場非常成功的煽情表演,名字如雷貫耳正當紅的評委們一致為他按下「yes」鍵,讓他一舉成名。屏幕上,他持嘜凝眸醞釀情感,憂鬱沉靜的特寫鏡頭,聚焦了台下許多眼光。

他是作為勵志人物被邀請來表演的——他是半島聞名的民間歌手。

我就座的圓台,就在舞台正面右側嘉賓席位。

他來了。長髮披肩,一唇黑鬍,一身休閒裝打扮。深黑色外掛兜的褲子,雙肩綴花點的藍色牛仔上衣,默默地坐在西裝革履的我斜對面,不超二米直線距離。

他已經是名人,依然瘦小孱弱,依舊沉默寡言,依舊目不旁視。沒有焦點的眼神,平靜地落在舞台上,又平靜地收回他眼前的方寸之間,似乎陷入一個無人抵達的往事世界,或者什麼都沒有的世界。面前擺放的茶水和葡萄酒,都沒有見他沾唇。目前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

他是應該早就看見我了。沒有招呼,沒有任何的熟人間的點頭示意。哦,我們早已經不熟悉了。至少他成名前後那些年。我猶豫了幾秒,要不要走過去招呼他一聲?我早過了追星族的年齡,不惑之年也過去了一大段。

擔任企業高管的好友雷子是一位睿智儒商,從媒體上聞知他,也聽說了早年我與他莫逆之交的玩伴緣。友人拍板邀請他過來年會表演,並善解人意地安排我與他同桌就坐,讓我們藉此歡樂年會見個面敘敘舊。然而,他,卻是那麼遙遠地面對近在咫尺的我。敘,壓下了,舊,封藏了。

我們沉默對坐。一些遙遠的往事伸出了它的藤藤蔓蔓,爬上我的心頭……

那時連放肆的尖叫

都是彩色的

蕩漾著悠長悠長的光暈

不羈笑態從不憂慮

時光的腳步……

三十年前,一個貧瘠的小鎮上。他曾經與我一起放歌,在黑夜,在一幢糧管所衰敗無人居住的二層臨街辦公樓房。剛考完升初中小考那天。我興沖沖跑去與提前放假回家的他約好,晚飯後去散步去閒侃去唱歌,好好放鬆一下……

我們是十多歲的勾肩搭背的少年。他在城裡念書,對港澳台、大陸歌手如他家人般熟稔,對他(她)們的奇聞軼事如數家珍,對流行歌曲能隨口唱來。那晚,空蕩蕩的樓房裡,遺有幾張寬大平整的舊辦公檯,拼到一塊像一個小舞台,我們爬上桌面唱歌,又扭又蹦,再跳下來比手畫腳,盡情放喉嘶喊,一首又一首:我們到《外婆的澎湖灣》去追尋失落的童年夢幻;在《三月裡的小雨》中感受朦朧淒美的單相思;倘佯在《酒矸倘賣嘸》的街頭吆喝中體味人間悽苦的摯愛;穿越《順逆流》體會時光流逝的傷感和人生無悔的執著……不羈的歌聲盪在有點回音的空間,擠出窗外,向窯家小鎮寂靜的夜空散播少年人的歡樂。

(一)

年會大廳裡,西裝革履的笑顏與賀年音樂交相輝映。就這麼幾秒,我打消了任何的瞻前顧後:這沒有什麼可考慮的,我當遵從我內心最真的呼喚……

這就是活在少年時光裡的他。往杯子斟了一半紅酒,我從座位上站起來,整理一下領帶,向當年朦朧中的少年走近……

百廢待興的八十年代真是一個值得懷念的年代啊!那時候,開禁不久的雷劇在城鄉十分盛行。春秋兩季一到酬神的日子,四里八鄉演戲的鑼鼓相聞,這條村未待演罷,那個鄉又見開台。農家人重人情走訪,相邀看雷劇卻是個順耳順心的藉口。禮尚往來,戲短情長,大人喜,小孩歡,青年男女也樂得趁這機會相相親,會會對象什麼的。

無戀愛任務的青壯小伙既愛湊熱鬧,也圖打個牙祭。往往未看幾幕戲,就挺不住肚子裡饞蟲的進攻,三五好友遛到露天戲場邊角上,選個狗肉攤子,席地而蹲,砍上一兩斤白斬狗下酒吹大牛,評評角色的優劣,議議戲班的台面行頭,比一比與鄰村「老班」的水平。總之話題一大堆,怕是一夜也侃不完。小孩子更是把那熱鬧的場景當過節來期盼了,滿戲場的瘋跑瘋鬧,大呼小叫,過足饞癮……

半旬一月演不完的雷劇,給沉寂的小鎮山鄉增添了幾多生趣。

啟凡愛看愛聽也愛唱雷劇。不夠十歲的啟凡常常在大白天蹦上家裡「吱吱」作響的木板床,一把掀下蚊帳作帷幕,撒開舊毛毯,攏近兩隻角往身上一披,腰間掖上一塊花枕巾,扭扭小腰肢,蘭花指軟軟地一翹,小嘴一張一噏唱開雷劇《春草闖堂》選段:「春草今朝真高貴/笛角齊齊轎前吹/丫環坐轎誰見過/知府大人做跟隨……嘿哎哎喲」,吱吱呀呀,有板有眼。

每逢此時,母親也大多是看他一眼,嗔一句:「我家樓倌又開戲台哩……」笑笑走開忙自己的事了。兄姐們也見慣不怪,由著他去。

小學時,瘦瘦仃仃的啟凡愛唱愛跳,像猴一樣的頑皮、活潑,也不見他怎麼用功,小學畢業時一下子就考上了縣重點中學。這消息轟動了小鎮,這可是文革後縣重點中學恢復向基層招生以來,本校考上的第一個尖子生。認識和不認識他的人都說起他去世十多年的父親名字——「世卓小兒子考上了好校,真不錯!」父以子榮,哪怕父親沒有了,人們仍然認為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而他對自己父親竟沒有半點印象。

五十多歲的女班主任老師欣喜異常,倍感自豪,上門道賀時,憐惜啟凡自小失怙,身世淒涼,硬塞給他母親一百元資助他求學。這不是一筆小數目,那時老師的工資不過四、五十塊錢。

啟凡到縣城念書時,正值國門初開,歐風新鮮,美雨亦親切,港台的影視、校園流行歌曲,國內詞曲家充滿激情感召力的經典作品,隨錄音機、電視機、校園廣播似蝗蟲般鋪天蓋地撲入千家萬戶,一夜間響徹城鄉大街小巷。那時候的天空真的很藍!那時候的嚮往真的很純!

啟凡究竟花了多大功夫在念書上誰也不知道,反正他馬上愛上了流行歌曲,流行歌曲也黏上了他,那份可圈可點的熱情有如港劇《精裝追女子》。

待續@*

責任編輯:唐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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