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朝謊言錄」全球有獎征文大賽參賽作品

《屁小孩兒》第二十三章 補課

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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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見到給他補課的女教師第一眼的那一刻起﹐我們的主人公就喜歡上了她。

  她是本校的優秀教師﹐大概二十三四歲的年紀﹐戴著一個金絲邊框的眼鏡兒﹐鏡片後面的睫毛顯得特別的長﹐根根玲瓏剔透﹐她沒有將它們弄彎﹐而是直直的﹐顯得那麼自然那麼美。同樣藏在鏡片後面的﹐是她那水汪汪的﹑活潑俏皮的大眼睛﹐當然她還有著同樣無可挑剔的鼻子和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的﹑嬌嫩欲滴的﹑香艷的紅脣。

  看上去﹐她是個溫和寬厚的人﹐善於思考﹐有責任心﹐舉止大方﹐文雅﹐令人從心底生出一種親近的感覺﹐在她面前﹐于江覺得自己根本不用拘束﹐可是偏偏又有些羞怯﹐有些縛手縛腳﹐不過他絲毫不用擔心自己的窘態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窩囊丟人的孩子﹐因為她的臉上總是掛著冬日艷陽般溫暖的笑容﹐好像什麼錯誤過失﹐她都能包容原諒似的。

  她畢業于名牌大學﹐家庭良好﹐從小就學會了彈鋼琴﹑寫書法﹐讀過地球兒上幾乎所有的文學名著﹐研究過各國的歷史風情﹐平常玩的都是保齡球﹑騎馬等高雅的﹑通常都是小資們才能享受的運動。她出現在於江面前的時候﹐身上穿了件綠色的職業裝﹐大方又得體﹐得體又大方﹐讓人一看就覺得她溫文爾雅﹐儀態端莊﹐媲美李清照﹐不讓蔡文姬﹐跟夏洛特‧勃良特或是瑪格麗特‧米切爾頗有那麼一比。

  “我叫司馬溫柔。”她站在只有她和于江兩個人的﹑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教室裡﹐甜甜地笑著對於江自我介紹時說。

  我們的主人公用瞪大的眼睛表示他的驚訝﹐因為這是他第一次遇到複姓的人。

  “您是司馬懿的后人嗎﹖”于江問道。

  “也許吧。”司馬老師笑著說﹕“你就是于江吧﹖”

  “是的。”于江仿彿有些失落。“可惜姓于的人在歷史上都沒什麼名氣﹐而且有許多人都活得很窩囊﹐象被關雲長水淹了七軍的于禁之類﹐說起來就令人沮喪。”

  司馬老師甜甜一笑﹕“那不是很好嗎﹖如果你將來有所成就﹐那麼日後其他姓于的人就會以你為自豪的。”

  “也許吧。”于江學著剛纔司馬老師的語氣說。

  “那麼﹐我們開始上課吧﹐今天講數學怎麼樣﹖”

  于江的臉色難看了起來﹕“我想不太好﹐數學我從來沒得過三十分以上﹐以前我們小學的數學老師說﹐我應該轉到靈智小學去。”

  “轉到靈智小學﹖那是為什麼﹖”

  “因為那裡都是白痴。”于江回答道﹕“客氣些說﹐就是弱智兒童﹐他們大多五大三粗﹐比例失調﹐步履蹣跚﹐目光獃滯﹐整天唆著自己的手指頭﹐把屎拉在褲襠裡﹐把別人的尿布圍在自己的脖子上當餐巾。”

  “不要相信他說的話﹗”司馬老師嚴肅而又和藹地說道﹕“他沒有權利這麼說你﹐你不比任何人笨﹐你得相信自己。”

  “是的﹐我相信自己。”我們的主人公用肯定的目光望著她說﹕“因為我從未把屎拉在褲襠裡。”

  司馬老師走過來﹐拉了把椅子坐在於江身邊﹐溫良和善地看著他﹕“聽我說﹐于江﹐你應該忘掉以前數學老師對你說的話﹐他是錯誤的﹐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能學好數學﹐但是關鍵在於﹐你是否真的相信自己﹖”
  此刻于江坐得跟司馬老師是如此的接近﹐看著她那雙明亮的﹑充滿期待的大眼睛慇切地望著自己﹐于江一陣心跳加速﹐更要命的是﹐老師身上那淡淡的成熟女性的體香象清風一樣襲來﹐弄得情竇初開的他手足無措﹐面紅耳赤。呆了半天﹐他才木訥機械應了一句﹕“我相信。”

  司馬老師微微地一笑﹕“很好。”

  “可是……”于江回過神兒來﹐又迷惑地問道﹕“我要相信自己什麼﹖”

  “相信自己能學好數學。”司馬老師微笑著說﹐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生氣。

  “噢﹐是這樣。”于江象明白了似地點點頭﹐又搖搖頭﹕“不過﹐說句實話﹐那可真不容易。”

  司馬老師拳頭緊攥﹐一言不發地站起身走到講臺前﹐拿起一根粉筆。于江只看得到她的後背﹐只見她肩頭聳動﹐渾身發抖﹐不知在干些什麼﹐只聽見有‘喀叭喀叭’的聲音。等她停下時﹐講桌上已多了一小堆粉筆頭兒。她轉過身來﹐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嗯﹐于江﹐既然你不喜歡數學﹐咱們今天就先不學它﹐好不好﹖”

  “好。”于江很是高興。

  “既然不學數學﹐那麼我們來學語文怎麼樣﹖”司馬老師問道﹕“你喜歡語文嗎﹖”

  “喜歡。”于江面露喜色﹕“我的一篇文章還獲得過‘全國小語會’征文的三等獎哩﹗”

  “是嗎﹖真了不起﹗”司馬老師扶了扶眼鏡腿兒笑著說道。

  “沒什麼了不起﹐事實上我那篇作文是語文老師自己寫的﹐我只不過是按樣子謄寫了一遍。因為當時校長說﹐誰的學生在征文中獲獎﹐就是給學校爭了名譽。那麼他的老師就可以得二十塊錢的獎金﹐並獎勵五斤荳油。我們的語文老師為全班五十多個學生每人寫了一篇﹐後來只有我的那篇作文得了三等獎﹐他很是高興﹐還將得來的五斤荳油分了二斤給我。”

  “天哪﹐他竟然這麼明目張膽地弄虛作假﹗你的語文教師素質怎麼這麼差﹖”

  “不﹐我想﹐至少他的素質比他的媳婦還要高得多。”我們的主人公不無感慨地說。

  “為什麼這麼說﹖”

  于江晃了晃腦袋﹕“因為他媳婦後來又到我家裡﹐把分給我那二斤荳油又要了回去。”

  “那……居然有那樣的人……”司馬老師露出了又氣又笑的滑稽表情﹕“她還真是夠齷齪。”

  “不。”于江象是無可奈何似地嘆了口氣﹕“也不能那麼說﹐之所以會那樣﹐是因為學校總是拖欠著老師的工資﹐他們也沒辦法。語文老師都結婚十多年了﹐還不敢要孩子﹐因為他們養不起﹐──孩子可不比貓狗﹐隨便喂點剩飯就成。同學們總能聽到別的老師勸他﹐說他們夫妻倆的年歲已經大了﹐再不生就沒機會了﹐可是他們一直不敢冒那個險﹐街道的老太太們倒是很體諒人﹐頒給他倆一個‘晚育標兵’的三角紅錦旗﹐後來聽說﹐老師的媳婦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和態度﹐把它改成褲衩兒穿了。”

  “原來是這樣﹐真不幸。”司馬老師點點頭說﹕“他們的確是為生活所逼。”

  于江繼續說道﹕“我們學校裡﹐有許多老師都對國家抱怨﹐說要大力發展教育﹐卻不給開工資什麼的。這種想法可真不應該﹐因為他們應該知道﹐從古到今﹐知識分子都是要餓死才能顯出自己的清高和美德。”

  “呵呵呵。”司馬老師微微一笑﹕“知識分子應該享受到高質量的生活﹐而不是餓死。……不過﹐我聽得出你話裡的意思﹐于江﹐你是個絕頂聰明的孩子。”

  “是嗎﹖”于江開心地笑了起來﹐眼睛中閃出喜悅的光﹕“從來沒有人說過我聰明﹐不過大家都說我很老實。”

  “呵呵﹐你可一點兒也不老實﹐嗯﹐怎麼形容你呢﹖”司馬老師想了想﹐彈了一下手指笑道﹕“對了﹐你是個‘小屁孩兒’﹐或者叫‘屁小孩兒’。”

  “呵呵呵……那是為什麼呢﹖”于江無拘無束地笑著﹐感覺和這個漂亮的司馬老師又親近許多。

  “所謂‘屁小孩兒’呢﹐就是……很機靈﹐又有些憨乎乎的﹐好像什麼事兒都糊塗﹐其實什麼都明白。總是在暗地裡捅捅咕咕﹐有時像不得志者亂發牢騷﹐耍貧﹐又時不時的﹐從嘴裡蹦出幾句金石良言﹐總之呢﹐是給人感覺很怪異又很可愛的這麼一種小孩兒。”

  “是嗎﹖”于江笑嘻嘻地說﹕“這也算是個綽號吧﹐李逵的綽號叫‘黑旋風’﹐宋江的綽號叫‘及時雨’﹐我于江呢﹖就叫‘屁小孩兒’﹐以後行走江湖﹐就可以報一報號啦﹗”

  于江和司馬老師就這樣說話談心﹐高高興興地嘮了一上午﹐什麼課也沒上成﹐到了中午﹐司馬老師帶著于江到外面吃驢肉餃子﹐這下正對於江的胃口﹐他最愛吃水餃了﹗狼吞虎嚥地吃了兩大盤兒。末了兒﹐司馬老師付了賬﹐于江摸著溜鼓的小肚兒跟在她後面走了出來﹐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忽然想起件事﹐問道﹕“老師﹐你有沒有被拖欠工資呢﹖這頓餃子可花了不少的錢哪﹗”

  司馬老師笑了笑﹕“放心吧﹐老師雖然沒有你家有錢﹐可是一頓餃子還是請得起的。”

  “那就謝謝啦﹗”于江滿面笑容地說道﹕“明兒個﹐咱們還在這兒吃﹗”

  “好啊﹐不過你得給我好好的學習才行﹐咱們這一上午﹐什麼都沒干﹐照這樣下去﹐開學的時候﹐你可就跟不上了。”

  于江嘿嘿一笑﹕“當然﹐你是不會讓我照這樣下去的﹐不是嗎﹖”

  “是的。”司馬老師的臉上又露出了令人心醉的微笑﹕“從下午開始﹐你將接受疾風暴雨式的強化教學﹐晚上則睡在學校的宿舍﹐校長和我決定對你進行封閉式管理﹐並且得到了你爺爺的同意。”

  “嘿嘿﹐說得倒是怪嚇人。”于江心裡本來想著祭起‘逃學寶典’﹐一溜了事﹐但看到司馬老師的笑容﹐心裡又軟了﹐總覺得有點捨不得她。“唉﹐從你掰粉筆頭兒那會兒﹐我就看出你是個笑裡藏刀的傢伙﹐既然已經讓我看過了你的笑容﹐這會兒大概就要亮刀子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那就儘管來吧﹐不過我可是真正的男子漢﹐既不怕什麼肉體上的折磨﹐也不怕什麼精神上的刺激﹐唉……﹐明知道是個當﹐偏偏硬撐著也要上﹐這是否就是男人的宿命呢﹖……算了﹐管它是真笑還是假笑﹐這笑容總是無法讓人拒絕的﹐怎麼著我都認了。”

  司馬溫柔作為第四中學最優秀的教師﹐時刻都沒有忘記提高自己的業務水平﹐特別是去年她帶的那班搗蛋孩子把她弄得焦頭爛額之後﹐她就更下定了決心﹐要在開學之後﹐好好整治一下他們。於是在假期和業余時間﹐她精研了‘屈人之兵學’﹑‘巴掌與甜棗學’﹑‘利用自尊學’﹑‘抓小辮子學’﹑‘挑起內訌學’等等一系列對付學生的理論專著﹐感覺自己的教學水平和思想境界有了很大的提高﹐現在﹐她自認不單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而且還能自由地控制面部﹐做出與內心狀態截然相反且天衣無縫的表情來。這次校長讓自己給于江補課﹐她想﹐自己也正好拿這個孩子練練手﹐看看自己這一段時間以來的學習成果如何﹐將來開學後對付那幫搗蛋鬼﹐也好心中有底﹐在與于江初步的接觸中﹐她覺得自己的表演還算成功。

  接下來她亮出了自己的絕招兒﹕‘超級填鴨式學習法’﹐即以喂日本相扑選手肥肉那樣的方法來給學生喂知識﹐她認為這種教學方式雖然不能像啟發式教學那樣﹐使學生得到獨立思考能力的鍛煉﹐但是卻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學生記住最多的知識﹐這種方法正適合我們可憐的主人公于江。

  下午﹐她讓于江呆坐在教室裡背誦數學公式﹐但並不給他講為什麼這個數學公式要這樣寫﹐只是告訴他會背之後﹐能用它套用著解題就行啦﹗于江心領神會﹐他知道﹐這就跟司機需要的是會開汽車而非學會汽車內部的工作原理一樣﹐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當于江背得頭暈腦脹的時候﹐她就改讓于江高聲誦讀唐詩﹐並要求他讀得要象李默然那樣的投入﹐要象趙忠祥那樣富有感情﹐同時要保持外表的儀態美觀﹐兩隻手要隨著詩篇毫無意義但很優美地揮動﹐於是我們可憐的主人公就不得不一遍又一遍搖頭晃腦地念詩﹐同時揮舞著兩隻小手兒﹐就像在趕著煩人的蚊子和蒼蠅。

  誦讀完唐詩﹐司馬老師就開始教于江外語﹐于江在小學的時候也曾經學過一些﹐但都是些短語和單詞﹐對於語法一竅不通﹐他看著司馬老師站在講臺上﹐兩片嘴脣像翻花兒冒泡兒的開水﹐古怪地動著﹐然後就發出一串串的﹑有點像小鳥兒中彈時的哀鳴﹐她念完之後﹐就要求于江也跟著她學鳥兒叫﹐可是于江說的既不像是英語也不像法語﹐也不像俄語﹑日語和西班牙語﹐不過外星人若是聽了﹐倒是可以考慮請他當星際聯盟的總翻譯。

  就這樣﹐兩個人足足折騰了一大下午﹐最後﹐由司馬老師來進行考核﹐我們的主人公不辱使命地把一切都忘了個乾淨﹐於是﹐司馬老師就呆愣愣地坐在窗口邊﹐把夕陽的金彩披在身上﹐摀著臉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然後又‘騰’地站起來﹐在兩排桌椅間的過道上來回機械地踱步﹐不住地搖頭﹐時而還用手不停地摸著自己的嘴脣上方﹐好像要確認自己有沒有長出鬍子似的﹐最後又‘啪’地一聲﹐沉重地坐在了椅子上。

  我們的主人公坐在那裡看著她表演了半天﹐他不知司馬老師是否具有雙重人格﹐還是神經質或是別的什麼﹐可是他知道﹐自己餓了。

  “老師﹐我餓了﹐咱們晚上吃什麼﹖”

  司馬老師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現在還想著吃飯﹖看看你做的數學題﹐沒有一道對的﹐唐詩也背得亂七八糟﹐你難道不感到羞愧嗎﹖如果是我﹐無論擺在我面多少好吃的東西﹐我也不會有心思去吃的﹗”

  “那可划不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于江把手裡的筆翻過來調過去地擺弄著﹕“政治家們沒有心思吃飯﹐他們是為了更好地治理國家﹐建築師們沒有心思吃飯﹐他們是為了更好地建設大樓﹐做買賣的沒有心思吃飯﹐他們是為了更好地經營生意﹐環保人士沒心思吃飯﹐他們是為了更好地處理垃圾﹐可是我又是為了什麼呢﹖”

  “你當然應該是為了更好地學習﹗”

  “說得太對啦﹗”于江笑道﹕“為了更好地學習﹐現在我該去吃飯﹐就這麼簡單。”

  “好吧。”司馬老師終於無可辯駁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喪氣地低下頭﹐失魂落魄地跟在於江的後面﹐就這樣一直走出教室﹐走下樓梯﹐走出大樓﹐走過操場﹐走出校門﹐走過馬路﹐走進餐館兒﹐走上二樓﹐走向空桌﹐最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這時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玻璃窗外﹐城市的燈光美輪美奐﹐仿彿海市蜃樓的奇景﹐一輛輛的汽車從不遠處的立交橋上飛馳而過﹐尾燈留下一道道彎彎的腥紅﹐煞是好看。

  司馬老師覺得自己也餓了﹐她用手支著自己的頭﹐漫不經心地翻著菜單。

  纏綿的音樂﹐柔和的燈光﹐營造出一種特殊的氛圍﹐她這才發覺自己和于江坐在了‘情侶專座’。

  “你怎麼把我領到這兒來了﹖”司馬老師大聲地埋怨。

  “別的地方都坐滿了。”于江望瞭望週圍幾個邊吃邊小聲談話的人﹐然後說道﹕“說話要小點聲﹐這裡牆上貼著‘請勿大聲喧譁’。”

  司馬老師向兩邊望去﹐發現有幾對竊竊私語的情侶聽到剛纔她說的話﹐都向這邊望來﹐表情不一﹐大多露出驚詫之色﹐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我的天哪﹐他們看到我跟這個小鬼頭坐在‘情侶專座’上會怎麼想﹖真是丟死人了。

  于江倒是很輕鬆自在﹐他翻了一會兒菜單﹐指著上面一頁﹐一邊探身給司馬老師看﹐一邊問道﹕“老師﹐咱們吃這個‘魚抱羊’怎麼樣﹖”

  “什麼‘魚抱羊’﹖”司馬老師從沒聽說過這道菜。

  “這是道湯菜﹐而且很難做﹐因為它要同時去掉羊肉的膻味和魚的腥味﹐同時又要保持這兩種主料的鮮味﹐這湯很有營養﹐而且有美容健身之功效哩﹗”于江一說起做菜來﹐就興致勃勃。

  “既然可以美容﹐那就叫來嘗嘗吧。”看起來司馬老師畢竟也不能免俗。接著于江又點了幾樣﹐服務小姐夾著菜單轉身去了。

  不大功夫﹐他們點的幾樣菜已經做好﹐端了上來﹐隔了一陣﹐‘魚抱羊’也已完成﹐于江有些奇怪﹐他拿起勺子嘗了嘗﹐皺了皺眉﹐又嘗嘗羊肉﹐不由得呲起牙來﹐沖服務員一甩頭﹕“把這個端回去﹐重做﹗”

  旁邊幾桌客人聽見聲音﹐都朝這邊看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服務員哼了一聲﹐向司馬老師望去﹐司馬老師頓時覺得臉上發燒﹐用低低的聲音對於江說道﹕“你幹什麼呀﹖”

  于江一晃腦袋﹐閉著眼睛一副美食家的模樣﹕“這湯做得不好。”
  服務員冷冷一哂﹕“小孩子還挺挑剔﹐有比較﹐才有鑒別﹐你以前吃過嗎﹖就說什麼好﹐什麼不好﹖”

  “我當然吃過﹐不但吃過﹐我還做過哩﹗這‘魚抱羊’﹐最主要的兩道工續﹐一個是選料﹐一個是火候﹐你們這羊肉嘛﹐倒還可以﹐只是火候﹐差了許多﹐使得本來滑嫩的羊肉變得毫無滋味﹐這是由於你們用的火太急﹐反而把羊肉弄得老了﹐還有﹐羊和魚合在一起﹐就是個‘鮮’字﹐而這也正是‘魚抱羊’這道湯菜的關鍵所在﹐它一定要鮮。你自己嘗嘗﹐你們做的這道鮮在哪裡﹖”

  于江這一套頭頭是道﹐有根有據﹐倒把服務員給說愣了。

  這時餐館老闆聞聲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名貴皮衣﹐整個脖子都埋在了不知是狐狸還是水貂的皮毛領子裡﹐腳下的皮鞋光可鑒人﹐可是比起他臉上的油光來﹐卻還差了許多。

  他一見于江﹐先是一愣﹐緊跟著興奮起來﹐握住于江的手不停地上下晃動﹕“原來是兒童食神﹐于江先生﹗哎呀﹐早就在報紙上見過您的照片﹗電視臺對您的專訪我也看過﹐哎呀﹐特別是您那個‘我為爸媽下廚房’的系列節目﹐我們一家人最愛看哪﹗今天﹐您能到我們這小餐館兒裡來﹐真是我們的榮幸啊﹗喔﹐這位就是您的女朋友﹖哎呀﹐真是漂亮﹐光彩照人哪﹗”

  “不﹐我是他的老師。”司馬老師紅著臉解釋道。

  “啊﹗差不多啦﹗哈哈哈﹐良師益友嘛﹗這個……自古美人愛英雄﹐自古英雄出少年……這個少年得志英姿爽﹐這個春風得意馬蹄疾……了不起啊……哎﹖對了﹐這兩天﹐電視上沒見著您﹐最近在忙什麼呢……”

  這位熱情如火﹑沒什麼文化可又愣裝文化人兒的老闆說了一堆文理不通﹑亂七八糟的客套話之後﹐便邀請于江到他的餐館裡轉了一圈兒﹐又參觀了廚房﹐並懇請他對廚師們提出一些指導性意見﹐于江便大大方方地﹑毫不吝嗇地把自己從小紅那兒學來的廚師座右銘轉告給了他們﹕“刷乾淨鍋做菜﹐洗乾淨心做人。”

  當他們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外面的記者已經堵了一堆﹐原來是這個老闆叫人打電話去通知他們來的﹐若是‘連兒童食神都到他的餐館兒來吃飯’這樣的消息傳出去﹐那就可以使他這餐館的知名度大大提高﹐將來那生意還錯得了嗎﹖

  我們的主人公坐在情侶專座上接受了採訪﹐面對鏡頭﹐沒有一點的拘謹﹐他微笑著朝大家揮手示意﹐擺著姿勢讓大家拍照﹐就像是從戰場上凱旋歸來的英雄。倒是司馬老師被閃光燈晃得面紅耳赤﹐頭昏眼花。

  當記者們聽說于江被迫回到學校上學﹐離開了飲食界的時候﹐表示了極大的震驚﹐爭先恐後地把手中的話筒伸向于江﹐向他詢問事情的內幕﹐我們的主人公解釋說自己是在四中進行全封閉式的強化教學﹐然後又對他們的問題一一進行了解答﹐餐館的老闆又趁這當兒叫人去買了幅卷軸﹐鋪在桌上﹐然後又弄了些一得閣的墨汁預備著﹐待採訪結束後﹐非得讓于江留下‘墨寶’﹐我們的主人公欣然應允﹐並在眾人的掌聲和喝彩聲中﹐在那幅卷軸上畫上了兩個圓圈兒。

  第二天市內各大報紙都登出了兒童食神于江退出飲食界﹐入校上學的事情﹐這立刻引起了社會各界的普遍關注和巨大反響﹐人們針對這一事件﹐展開了一場‘這到底是在挽救一個失學孩子﹐還是使社會利益受到損失’的大討論﹐一部份實用主義學者認為﹐于江應該回到飲食界﹐繼續發揮他的特長和才干﹐這樣無論是對他本人﹑飲食界﹑還是對國家稅收﹑經濟建設﹐都有著勿庸置疑的好處。另一些學者則認為﹐功利化會毀掉一個孩子的前途﹐無論出於什麼理由﹐都不應該讓一個學齡兒童離開學校去賺錢或是做別的什麼﹐使每個學齡兒童都得到相應的教育﹐這也是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一個重要體現。兩方的代表性人物紛紛在報紙上發表文章﹐互相駁斥﹐在一番脣槍舌劍之後﹐他們又說起了另一個﹐關於受教育應該是自願的﹐還是強迫性的話題﹐個個學者都是理論聯繫實際﹐反復舉例論證已方觀點是正確的﹐無誤的﹐具有遠見卓識的。不過他們的討論對於江一點影響也沒有﹐他還是每天跟司馬老師待在教室裡背數學公式和唐詩﹐學者們說的都是事件背後所謂的影響和意義﹐至於現實中事情發展到什麼地步﹐好像倒跟他們毫無干系。過了沒兩天﹐學者們又從這一話題﹐引申過渡到了另一個話題﹐接著又從那個話題轉到了其他的話題﹐每個學者心裡都清楚﹐要趁著這一事件沒在人們心中冷卻下來之前﹐多發些文章﹐多賺些稿費﹐對於這一點﹐他們倒是達成了共識。

  這天﹐于江翻開報紙﹐驚喜地發現﹐那些學者們的話題居然扯到了瘋牛病與外星人的關係上﹐一方面的學者說牛瘋是因為它們發現了人眼看不到的外星人﹐受驚嚇所致﹐另一方面的學者說﹐是外星人誤把牛當成了地球的統治者而對其進行精神控制﹐使得牛都變成了瘋子。

  這當兒﹐司馬老師沮喪地拿著另一份報紙走了過來﹐她把報紙展開﹐遞給于江﹕“看看吧。”

  于江接過來﹐看著大標題並把它念了出來﹕“豆腐渣工程令人擔懮﹐我市又一大型公廁近日倒塌。”

  “不是那個﹗”司馬老師指著另一個地方說﹕“看這裡﹗”

  于江這才發現﹐原來那裡有一幅照片﹐照的正是自己和司馬老師﹐司馬老師面對一支支伸過來的話筒滿臉通紅﹐自己則露出人見人愛的憨厚的微笑。

  “照片拍得不錯。”于江很高興﹕“司馬老師﹐你也被拍得很漂亮。”

  “你沒看到標題嗎﹖他們說我是十幾年前未婚先孕﹐把你遺棄的母親﹗還說什麼母子相逢﹐兒子欣喜萬分﹐大呼幸福﹐母親連羞帶愧﹐無地自容……”

  “我不介意。”于江一笑。

  “可是我介意﹗”司馬老師喊了一句﹐趴在桌上大哭起來。

  “真對不起。”于江說﹐“老師你還沒有男朋友﹐卻遭受到這種不白之冤……這真讓我過意不去……”

  “被人誤會成你的女朋友還情有可原﹐可是他們居然把我說成是你的母親……”司馬老師抹了把眼淚﹕“難道我看起來真的有那麼老嗎﹖”

  “算了吧﹐”于江說﹐“跟他們生氣可犯不上﹐再說了﹐小報社也要生存嘛﹐胡編亂造一些東西既能提高報紙銷量﹐又能娛樂大眾﹐這就叫各取所需。”他遞給司馬老師一塊紙巾﹐然後安慰她道﹕“老師﹐別傷心啦﹐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一上午的功夫﹐我沒閑著﹐已經把你叫我背的那首詩記得滾瓜爛熟啦﹗要不要考一考我﹖”

  “是嗎﹖”司馬老師欣喜地擦了擦眼淚﹐心想﹐自己的勞動終於換來了回報﹐于江終於能背詩啦﹗她抬起頭說﹕“那你就背背看。”

  “日落青山外﹐紅霞入樹蔭﹐佳人立河畔﹐冬古隆地冬。”

  司馬老師的臉上就像被噴了層速凝劑﹐笑容殭硬之後古怪得出奇。她氣得大吵大叫起來﹕“什麼叫‘冬古隆地冬’﹗﹖”

  “啊﹐這你就不明白了吧﹖”于江一臉的得意﹕“這一句是我自己改的﹐因為我發現詩人原來寫得並不怎麼高明﹐你想﹐太陽落山了﹐晚霞也已快消失在樹蔭裡了﹐一個女人站在河邊﹐那裡卵石很多﹐天色又黑﹐她肯定會站立不穩﹐掉進水中。先是‘冬’地一聲掉下去﹐然後‘古隆’一聲﹐是她喝了口水﹐‘地’沒有意義﹐最後‘冬’地一下子﹐她終於沉了下去﹐冬古隆地冬﹐就是這麼回事兒。”

  司馬老師呆呆地看著于江﹐就像欣賞一件剛出土的稀世奇珍﹐過了好一陣子﹐她才摀著自己的腦袋﹐表情痛苦地彎下腰去﹕“于江﹐天哪﹐我實在不知道……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或者是瘋了……”

  “那些我倒是不知道﹐不過……”于江的表情看起來是想幫幫司馬老師﹐又像是無能為力。

  “有句話……”于江猶豫著說道﹕“我想﹐也許現在說不是時候……”他看著司馬老師痛苦的樣子﹐好像不忍開口。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司馬老師擦著眼淚﹐看著于江﹕“不過你不必說些什麼安慰我的話﹐我很堅強。”

  “是嗎……”于江漲紅了臉﹐欲言又止﹐神情很是忸怩。

  司馬老師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對了﹐這孩子正處於青春期﹐看他的表情﹐和最近一系列的行為﹐有很大的可能是在用裝傻來吸引我對他的注意﹐他會不會對我產生出……她想到這裡﹐臉也紅了起來﹐哎呀﹐從上學到參加工作﹐自己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呢﹐沒想到﹐現在竟然被自己的學生偷偷地……她的心地跳個不停﹐呼吸也急促起來﹐低著頭﹐兩隻手不安地握在一起﹐像個小女生似的一會兒擱在腿上﹐一會兒又扶扶眼鏡兒﹐眼睛躲躲閃閃地看著于江﹐結結巴巴地說﹕“于……于江﹐有些事情﹐你還小……我看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可是……我實在忍不住……想說……老師……我……我……”

  “別說……千萬別……”司馬老師大聲地阻止﹐她知道﹐一旦于江說出他喜歡自己﹐那麼以後再上課的時候﹐兩個人都會陷入尷尬和難堪之中﹐那種滋味﹐更不好過。

  “我又餓了……”于江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

  他用一種幾近痛苦的表情看著她﹕“老師﹐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吃飯是學習的動力﹐俗話說﹐演員不吃飯﹐難往臺上站﹐觀眾沒吃飯﹐懶得把節目看﹐警察不吃飯﹐就抓不住大壞蛋﹐壞蛋吃不上飯﹐才把人來騙……”

  司馬溫柔笑了。她看著牆上的石英鐘﹐時針分針都正指向十二點﹐秒針不停地象接受檢閱的大兵一樣走著準確無誤的正步﹐她笑了﹐那笑容神秘得就像剃光了眼眉的蒙娜麗莎﹐沒人知道這笑容裡麵包含著的是自嘲﹑氣忿﹑失落還是別的什麼﹐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微微地笑著……@(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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