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巒的豬腳應該大家都吃過,那種只有客家人的耐心和特殊手藝才能滷出來的招牌豬腳,除了密傳滷汁的濃郁香味外,每隻豬腳都能處理到不油不膩,特別是沾著特製的蒜味油膏醬吃,整個嘴裡都韻著香Q肉汁和蒜味油膏醬的強烈口感…讓人顧不得卡路里一塊塊的大口吞食著,這幾年為著這美味而湧進萬巒的客人幾乎數以萬計、絡繹不絕,但是,身為半個在地人,我們都知道萬巒除了豬腳,粄條更是值得一嚐的絕品。
到了萬巒我們很少進去那幾間熱鬧喧嚷的大店家,而是直接轉到旁邊巷口的小屋子停下來,這裡不賣豬腳,數十年來只純粹供應粄條,唯有識途的常客和當地人才會來光顧,小店門口還擺著老舊的磚灶,不過裡頭已經改良成好用的瓦斯爐,店老闆娘已經是第三代了,手腳利落的下著粄條、拌醬料,臉上卻笑盈盈的招呼著我們,這間小店原先只是一個在屋簷下的小攤子,店東一家人就住在小屋子裡頭,不過這些年來屋子舊了,他們便搬到其他地方住,屋裡也改成餐廳。
說是餐廳,裡頭其實只簡單擺了幾張圓桌子,椅子還是那種廟裡會看到的長木凳,進去時還得跟著那些正在圓篩子裡晾乾的蔥頭坐一起,整個環境舊舊的卻不髒亂,很有懷舊味道。
母親算是常客,照例站在灶頭和老闆娘聊了好一下子,才回到位置上吃粄條。
送到我眼前的粄條是乾式的,粗陶碗裡白淨滑溜的粄條附在大量的豆芽韭菜上頭,旁邊澆著醬料和整匙的乾油蔥,最後才是兩片滷過完全沒有肥肉的白切肉片…整個碗看起來有點油膩,但是當你將碗裡的材料拌過後,送進嘴後的第一口會發現大量的豆芽韭菜將整個醬料的油膩感平衡了,而且粄條細緻卻不粘糊,乾油蔥的香氣整個漫開來在嘴裡…簡直順口的不得了,讓人一開始就停不了口,一下子就想整碗都吞進肚子裡去。
但是先別急著把它吃完,在當地吃這種粄條,不管是湯的還是乾的,一定還要加一款古老的調味料才能吃出精隨來,那就是“沙司”。
那是一種像醋的調味料,味道像黑醋,但是比較淡也比較不酸嗆,因為價錢便宜,所以鄉下麵攤都會在桌上擺這種黑矸子的醋和另一種像蕃茄醬的粉紅色甜醬,在瓶蓋上鑿個洞,要用的人就直接舉著玻璃瓶倒,不像現在的調味料還得分裝到漂亮的小瓶子裡供人取用…這種醋味的液體會讓整碗粄條變出另一種風味來,區隔開油膩,讓人大開胃口。
我常常一面吃一面想著為什麼自己會敢吃這類連廠牌都沒聽過的調味品,搞不好連衛生局都沒檢驗過的呢!…但是不知道怎麼著,在淺意識裡粄條如果沒加“沙司”就會像香腸不加大蒜一樣少了那麼點靈氣…後來我想這絕對是遺傳作祟,因為阿公以前就是專門經銷這類調味品的。
坐在身旁的母親一反常態,似乎心不在焉的吞著她愛吃的粄條,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心想,不是嘴饞想吃粄條嗎?怎麼現在又一個嚴肅的臉…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
她不做聲的將粄條吃完,然後突然站起來跑去跟老闆娘小聲的說著話,接著老闆娘便動手包了好幾包沒下過鍋的生粄條,連著青菜和分開包的醬油膏、乾油蔥…手忙腳亂的做著從未試過的“外帶”包裝,好讓母親方便提著。
我看了母親手裡那好幾包“自煮粄條”,然後恍然大悟似的,興奮點著頭說:
“妳真聰明,這樣我們回家自己煮來吃就不用這樣千里迢迢的了…”
“這是要給鄰居老阿公的…”她看了一眼手上的袋子:“我答應過要帶他來吃粄條…”
“哇!我的媽呀!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我突然打了個寒顫,誇裝的兩手捂著臉頰。
母親冷冷的看著我,還是一句老話:“哇什麼哇,妳媽就是我…”然後接著說:“答應人家的就要做到,不管老人家是不是仙逝了,就算是帶回去給他的家人吃,也要做到…”
她慢慢的走出店家,淡淡的丟下一句話:“人不管多落魄,信用一定要做到夠!”
我尷尬的僵在原地,不知道還繼續搞笑還是馬上立正懺悔。看著母親的背影,我突然隱約看見記憶中阿公的堅毅肩胛…深深相信阿公確實有將他的信念流傳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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