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湖
今天去了另一個水庫，比「瓦爾登湖」大些，是另一個小山湖。一群孩子同我們一起去。這兒有一些很美的林木，墨綠色，一棵一棵像小傘，長在半山上。沒有長樹的裸露的山坡顏色淺一些，襯托著深綠的林木很好看。遠山層次分明，顏色各異。湖水澄澈，有人垂釣，釣上來的都是些小銀魚；但聽說有尺來長的胖頭魚，在深水中不見。湖邊清亮的水中可見泥底，忽見一條像蛇似的黃鱔匍匐在淤泥中不動。此時我正在給秋瀟雨蘭和孩子們照相，鏡頭中出現他們的身影、遠山和一輪白日。天空和群山的背景是灰藍色的，我在鏡頭中見他們開心地笑得像銀亮亮的太陽，滿臉光澤。忽然回頭發現了黃鱔，我沿著陡坡下去想抓住它，走近了，它也一動不動。孩子們和秋瀟雨蘭齊蹲在我頭頂上的草地上，那是一道齊刷刷的斷裂的泥層。秋瀟雨蘭也發現了黃鱔，並發覺了我的動機，急忙喚住我不要殺生，她說我們剛在路途上拜過王母娘娘，剛拜佛決不能殺生。孩子們往水裏丟泥塊和石頭，那黃鱔蠕動了幾下，更像一條長蛇。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黃鱔，心裏想著炒來吃一定很鮮美；如果再斟小盃酒，那就更愜意。我的想法被秋瀟雨蘭阻止住了。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湖邊。我爬上長著衰草的坡地，正聽見秋瀟雨蘭對孩子們說，以後你們記住，都不要殺生。以後我們來這裏玩，黃鱔是這湖裏的主人，我們是它的客人。第一次來就不友好，以後黃鱔就不歡迎我們來，而且你們早晚會受到報復的。我想到以後我們來這裏游泳，與黃鱔、魚、蝦在水中和睦相處、互不干擾、互不驚動，人也成了水族中的一員，該有多好！後來，黃鱔被人釣起來，嘴被魚鉤鉤住，那人把它提到我們所在的地方，黃鱔在漁線上晃來晃去，我們發現它被人甩在岸上，嘴受了傷，在地上拼命蠕動。我們問明那人不要了，秋瀟雨蘭就叫我把它放了生。它剛被放在水裏，就不再貪戀太陽，潛入深水中去不見了。這時候我忽然覺得，這小山湖也成了我們整個夏天的水晶居室。
太陽白晃晃。遠處湖邊有一幢石砌的房子，有一根粗大的鐵管從屋裏伸入水中。我忽然想起秋瀟雨蘭講，「瓦爾登湖」底有根排洪管，放水的時候，人在水中游泳不知道，容易吸進水底，嵌在水底的洞口出不來。我問釣魚的人，那房子是幹什麼用的？那人說是水泵房，起排水的作用，漲水的時候就從鐵管中把水排出去。我不放心地問，這湖底有吸管嗎？那人說沒有，我放心了許多，突然覺得這小山湖變得安祥又友善。臨走的時候，小薇薇因為感冒走不動了，眼睛裏露出痛苦和憂鬱的神色，被秋瀟雨蘭發現了，讓我揹她。我剛揹上小薇薇，秋瀟雨蘭就給我們拍了一張照，題為「在牛車道上」。牛車道上佈滿坑坑窪窪的乾乾濕濕的泥坑，不時長著青草。我揹著小薇薇戀戀不捨地回望一眼新認識的小山湖，想著明年夏天的太陽灼熱的時候，我一定來，那時候小山湖啊，你一定給我以沁涼。我太熱，所以特別愛水。
1996. 10. 12 夜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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