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1)

第一回 張天師祈禳瘟疫 洪太尉誤走妖魔
施耐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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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首

  詞曰:
  試看書林隱處,幾多俊逸儒流。虛名薄利不關愁,裁冰及剪雪,談笑看吳鉤。評議前王並後帝,分真偽占據中州,七雄擾擾亂春秋。興亡如脆柳,身世類虛舟。見成名無數,圖形無數,更有那逃名無數。霎時新月下長川,江湖變桑田古路。訝求魚緣木,擬窮猿擇木,恐傷弓遠之曲木。不如且覆掌中杯,再聽取新聲曲度。

  詩曰:
  紛紛五代亂離間,一旦雲開復見天。草木百年新雨露,車書萬裏舊江山。
  尋常巷陌陳羅綺,幾處樓臺奏管絃。人樂太平無事日,鶯花無限日高眠。

  話說這八句詩乃是故宋神宗天子朝中一個名儒,姓邵,諱堯夫,道號康節先生所作,為嘆五代殘唐,天下干戈不息。那時朝屬梁,暮屬晉,正謂是:
  朱李石劉郭,梁唐晉漢周:
  都來十五帝,播亂五十秋!

  後來感的天道循環,向甲馬營中生下太祖武德皇帝來。這朝聖人出世,紅光滿天,異香經宿不散,乃是上界霹靂大仙下降。英雄勇猛,智量寬洪,自古帝王,都不及這朝天子:一條桿棒等身齊,打四百座軍州都姓趙!那天子掃清寰宇,蕩靜中原,國號大宋,建都汴梁。九朝八帝班頭,四百年開基帝主。因此上,邵堯夫先生讚道:「一旦雲開復見天!」正如教百姓再見天日之面。不則這個先生吟讚。那時西嶽華山有個陳摶處士,是個道高有德之人,能辨風雲氣色。一日,騎驢下山,向那華陰道中正行之間,聽得路上客人傳說:「如今東京柴世宗讓位與趙檢點登基。」那陳摶先生聽得,心中歡喜,以手加額,在驢背上大笑,攧下驢來。人問其故。那先生道:「天下從此定矣!正應上合天心,下合地理,中合人和。」

  自庚申年間,受禪開基即位,在位一十七年,天下太平,自此定矣。傳位與御弟太宗即位。太宗皇帝在位二十二年,傳位與太子即位。這朝皇帝乃是上界赤腳大仙;降生之時,晝夜啼哭不止。朝廷出給黃榜,召人醫治,感動天庭,差遣太白金星下界,化作一老叟,前來揭了黃榜,能治太子啼哭。看榜官員,引至殿下,朝見真宗天子。聖旨教進內苑看視太子。那老叟直至宮中,抱著太子,耳邊低低說了八個字,太子便不啼哭。那老叟不言姓名,只見化一陣清風而去。耳邊道八個甚字?道是:「文有文曲,武有武曲。」端的是玉帝差遣紫微宮中兩座星辰下來輔佐這朝天子!文曲星乃是南衙開封府主龍圖閣大學士包拯。武曲星乃是征西夏國大元帥狄青。這兩個賢臣出來輔佐這朝皇帝,廟號仁宗天子,在位四十二年,改了九個年號。自天聖元年癸亥登基,至天聖九年。那時天下太平,五穀豐登,萬民樂業,路不拾遺,戶不夜閉,這九年謂之「一登」;自明道元年至皇祐三年,這九年亦是豐富,謂之「二登」;自皇祐四年至嘉祐二年,這九年,田禾大熟,謂之「三登」;一連三九二十七年,號為「三登之世」。那時百姓受了些快樂。誰想到樂極悲生:嘉祐三年上春間,天下瘟疫盛行。自江南直至兩京,無一處人民不染此症。天下各州各府雪片也似申奏將來。

  且說東京城裏城外軍民無其大半。開封府主包待制親將惠民和濟局方,自出俸資合藥救治萬民。那裏醫治得住!瘟疫越盛。文武百官商議,都向待漏院中聚會,伺候早朝,奏聞天子。專要祈禱,禳謝瘟疫。不因此事,如何教三十六員天罡,下臨凡世;七十二座地煞,降在人間。鬨動宋國乾坤,鬧遍趙家社稷。有詩為證:
  詩曰:
  萬姓熙熙化育中,三登之世樂無窮。豈知禮樂笙鏞治,變作兵戈劍戟叢。
  水滸寨中屯節俠,梁山泊內聚英雄。細推治亂興亡數,盡屬陰陽造化功。

第一回 張天師祈禳瘟疫 洪太尉誤走妖魔

  話說大宋仁宗天子在位,嘉祐三年三月三日五更三點,天子駕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賀。但見:
    祥雲迷鳳閣,瑞氣罩龍樓。含煙御柳拂旌旗,帶露宮花迎劍戟。天香影裏,玉簪朱履聚丹墀;仙樂聲中,繡襖錦衣扶御駕。珍珠簾捲,黃金殿上現金轝;鳳羽扇開,白玉階前停寶輦。隱隱淨鞭三下響,層層文武兩班齊。

  當有殿頭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無事捲簾退朝。」只見班部叢中,宰相趙哲,參政文彥博出班奏曰:「目今京師瘟疫盛行,傷損軍民甚多。伏望陛下釋罪寬恩,省刑薄稅,祈禳天災,救濟萬民。」天子聽奏,急敕翰林院,隨即草詔,一面降赦天下罪囚,應有民間稅賦,悉皆赦免;一面命在京宮觀寺院,修設好事禳災。不料其年瘟疫轉盛。仁宗天子聞知,龍體不安,復會百官計議。向那班部中,有一大臣,越班啟奏。天子看時,乃是參知政事范仲淹,拜罷起居,奏曰:「目今天災盛行,軍民塗炭,日夕不能聊生。以臣愚意,要禳此災,可宣嗣漢天師星夜臨朝,就京師禁院,修設三千六百分羅天大醮,奏聞上帝,可以禳保民間瘟疫。」仁宗天子准奏。急令翰林學士草詔一道,天子御筆親書,並降御香一炷,欽差內外提點,殿前太尉洪信為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龍虎山,宣請嗣漢天師張真人星夜來朝,祈禳瘟疫。就金殿上焚起御香,親將丹詔付與洪太尉,即便登程前去。

  洪信領了聖敕,辭別天子,背了詔書,盛了御香,帶了數十人,上了鋪馬,一行部從,離了東京,取路逕投信州貴溪縣來。但見:
    遙山疊翠,遠水澄清。奇花綻錦繡鋪林,嫩柳舞金絲拂地。風和日暖,時過野店山村;路直沙平,夜宿郵亭驛館。羅衣蕩漾紅塵內,駿馬馳驅紫陌中。

  且說太尉洪信齎擎御詔,一行人從,上了路途,不止一日,來到江西信州。大小官員,出郭迎接;隨即差人報知龍虎山上清宮住持道眾,準備接詔。次日,眾位官同送太尉到於龍虎山下,只見上清宮許多道眾,鳴鐘擊鼓,香花燈燭,幢幡寶蓋,一派仙樂,都下山來迎接丹詔,直至上清宮前下馬。太尉看那宮殿時,端的是好座上清宮!但見:
    青松屈曲,翠柏陰森。門懸敕額金書,戶列靈符玉篆。虛皇壇畔,依稀垂柳名花;煉藥爐邊,掩映蒼松老檜。左壁廂天丁力士,參隨著太乙真君;右勢下玉女金童,簇捧定紫微大帝。披髮仗劍,北方真武踏龜蛇;趿履頂冠,南極老人伏龍虎。前排二十八宿星君,後列三十二帝天子。階砌下流水潺湲,牆院後好山環繞。鶴生丹頂,龜長綠毛。樹梢頭獻果蒼猿,莎草內銜芝白鹿。三清殿上,擊金鐘道士步虛;四聖堂前,敲玉罄真人禮斗。獻香臺砌,彩霞光射碧琉璃;召將瑤壇,赤日影搖紅瑪瑙。早來門外祥雲現,疑是天師送老君。

  當下上自住持真人,下及道童侍從,前迎後引,接至三清殿上,請將詔書,居中供養著。洪太尉便問監宮真人道:「天師今在何處?」住持真人向前稟道:「好教太尉得知:這代祖師,號曰虛靖天師,性好清高,倦於迎送,自向龍虎山頂,結一茅庵,修真養性,因此不住本宮。」太尉道:「目今天子宣詔,如何得見?」真人答道:「容稟:詔敕權供在殿上,貧道等亦不敢開讀;且請太尉到方丈獻茶,再煩計議。」當時將丹詔供養在三清殿上,與眾官都到方丈。太尉居中坐下,執事人等獻茶,就進齋供,水陸俱備。齋罷,太尉再問真人道:「既然天師在山頂庵中,何不著人請將下來相見,開宣丹詔。」真人稟道:「這代祖師,雖在山頂,其實道行非常,能駕霧興雲,蹤跡不定。貧道等如常亦難得見,怎生教人請得下來?」太尉道:「似此如何得見!目今京師瘟疫盛行,今上天子特遣下官齎捧御書丹詔,親奉龍香,來請天師,要做三千六百分羅天大醮,以禳天災,救濟萬民。似此怎生奈何?」真人稟道:「天子要救萬民,只除是太尉辦一點志誠心,齋戒沐浴,更換布衣,休帶從人,自背詔書,焚燒御香,步行上山禮拜,叩請天師,方許得見。如若心不志誠,空走一遭,亦難得見。」太尉聽說,便道:「俺從京師食素到此,如何心不志誠。既然恁地,依著你說,明日絕早上山。」當晚各自權歇。次日五更時分,眾道士起來,備下香湯,請太尉起來沐浴,換了一身新鮮布衣,腳下穿上麻鞋草履,吃了素齋,取過丹詔,用黃羅包袱背在脊梁上,手裏提著銀手爐,降降地燒著御香。許多道眾人等,送到後山,指與路徑。真人又稟道:「太尉要救萬民,休生退悔之心,只顧志誠上去。」

  太尉別了眾人,口誦天尊寶號,縱步上山來,將至半山,望見大頂直侵霄漢,果然好座大山!正是:
    根盤地角,頂接天心。遠觀磨斷亂雲痕,近看平吞明月魄。高低不等謂之山,側石通道謂之岫,孤嶺崎嶇謂之路,上面平極謂之頂,頭圓下壯謂之巒,藏虎藏豹謂之穴,隱風隱雲謂之巖,高人隱居謂之洞,有境有界謂之府,樵人出沒謂之徑,能通車馬謂之道,流水有聲謂之澗,古渡源頭謂之溪,巖崖滴水謂之泉。左壁為掩,右壁為映。出的是雲,納的是霧。錐尖象小,崎峻似峭,懸空似險,削儠如平。千峰競秀,萬壑爭流,瀑布斜飛,藤蘿倒掛。虎嘯時風生谷口,猿啼時月墜山腰。恰似青黛染成千塊玉,碧紗籠罩萬堆煙。

  這洪太尉獨自一個行了一回,盤坡轉徑,攬葛攀藤。約莫走過了數個山頭,三二里多路,看看腳酸腿軟,正走不動,口裏不說,肚裏躊躇,心中想道:「我是朝廷貴官,在京師時,重裀而臥,列鼎而食,尚兀自倦怠,何曾穿草鞋,走這般山路!知他天師在那裏,卻教下官受這般苦!」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掇著肩氣喘。只見山凹裏起一陣風,風過處,向那松樹背後,奔雷也似吼一聲,撲地跳出一個弔睛白額錦毛大蟲來,洪太尉喫了一驚,叫聲:「阿呀!」撲地望後便倒。偷眼看那大蟲時,但見:
    毛披一帶黃金色,爪露銀鉤十八隻。
    睛如閃電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
    伸腰展臂勢猙獰,擺尾搖頭聲霹靂。
    山中狐兔盡潛藏,澗下獐麀皆斂跡。

  那大蟲望著洪太尉,左盤右旋,咆哮了一回,托地望後山坡下跳了去。洪太尉倒在樹根底下,諕的三十六個牙齒捉對兒廝打,那心頭一似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的響,渾身卻如中風麻木,兩腿一似鬥敗公雞,口裏連聲叫苦。

  大蟲去了一盞茶時,方纔爬將起來,再收拾地上香爐,還把龍香燒著,再上山來,務要尋見天師。

  又行過三五十步,口裏嘆了數口氣,怨道:「皇帝御限差俺來這裏,教我受這場驚恐。」說猶未了,只覺得那裏又一陣風,吹得毒氣直沖將來。太尉定睛看時,山邊竹藤裏簌簌地響,搶出一條弔桶大小雪花也似蛇來。太尉見了,又喫一驚,撇了手爐,叫一聲:「我今番死也。」往後便倒在盤陀石邊。微閃開眼來看那蛇時,但見:
    昂首驚飆起,掣目電光生。動蕩則折峽倒岡,呼吸則吹雲吐霧。鱗甲亂分千片玉,尾梢斜捲一堆銀。

  那條大蛇,逕搶到盤陀石邊,朝著洪太尉盤做一堆,兩隻眼迸出金光,張開巨口,吐出舌頭,噴那毒氣在洪太尉臉上,驚得太尉三魂蕩蕩,七魄悠悠。那蛇看了洪太尉一回,望山下一溜,卻早不見了。太尉方纔爬得起來,說道:「慚愧!驚殺下官!」看身上時,寒栗子比餶飿兒大小,口裏罵那道士:「叵耐無禮,戲弄下官,教俺受這般驚恐!若山上尋不見天師,下去和他別有話說。」再拿了銀提爐,整頓身上詔敕,並衣服巾幘,卻待再要上山去。正欲移步,只聽得松樹背後隱隱地笛聲吹響,漸漸近來。太尉定睛看時,只見那一個道童,倒騎著一頭黃牛,橫吹著一管鐵笛,轉出山凹來。太尉看那道童時:
    頭綰兩枚丫髻,身穿一領青衣,腰間絛結草來編,腳下芒鞋麻間隔。明眸皓齒,飄飄並不染塵埃;綠鬢朱顏,耿耿全然無俗態。

  昔日呂洞賓有首牧童詩道得好:
    草鋪橫野六七裏,笛弄晚風三四聲。
    歸來飽飯黃昏後,不脫蓑衣臥月明。

  但見那個道童笑吟吟地騎著黃牛,橫吹著那管鐵笛,正過山來。洪太尉見了,便喚那個道童:「你從那裏來?認得我麼?」道童不睬,只顧吹笛。太尉連問數聲,道童呵呵大笑,拿著鐵笛,指著洪太尉說道:「你來此間,莫非要見天師麼?」太尉大驚,便道:「你是牧童,如何得知?」道童笑道:「我早間在草庵中伏侍天師,聽得天師說道:『今上皇帝差個洪太尉齎擎丹詔御香,到來山中,宣我往東京做三千六百分羅天大醮,祈禳天下瘟疫,我如今乘鶴駕雲去也。』這早晚想是去了,不在庵中。你休上去。山內毒蟲猛獸極多,恐傷害了你性命。」太尉再問道:「你不要說謊。」道童笑了一聲,也不回應;又吹著鐵笛,轉過山坡去了。太尉尋思道:「這小的如何盡知此事?想是天師吩咐他,已定是了。」欲待再上山去,方纔驚諕的苦,爭些兒送了性命,不如下山去罷。

  太尉拿著提爐,再尋舊路,奔下山來。眾道士接著,請至方丈坐下。真人便問太尉道:「曾見天師麼?」太尉說道:「我是朝中貴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喫了這般辛苦,爭些兒送了性命。為頭上至半山裏,跳出一隻弔睛白額大蟲,驚得下官魂魄都沒了,又行不過一個山嘴,竹藤裏搶出一條雪花大蛇來,盤做一堆,攔住去路。若不是俺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京?盡是你這道眾戲弄下官。」真人覆道:「貧道等怎敢輕慢大臣?這是祖師試探太尉之心。本山雖有蛇虎,並不傷人。」太尉又道:「我正走不動,方欲再上山坡,只見松樹旁邊轉出一個道童,騎著一頭黃牛,吹著管鐵笛,正過山來。我便問他:『那裏來?識得俺麼?』他道:『已都知了。』說天師吩咐,早晨乘鶴駕雲,往東京去了,下官因此回來。」真人道:「太尉可惜錯過,這個牧童,正是天師。」太尉道:「他既是天師,如何這等猥獕?」真人答道:「這代天師,非同小可。雖然年幼,其實道行非常。他是額外之人,四方顯化,極是靈驗。世人皆稱為道通祖師。」洪太尉道:「我直如此有眼不識真師,當面錯過!」真人道:「太尉且請放心。既然祖師法旨道是去了,比及太尉回京之日,這場醮事,祖師已都完了。」太尉見說,方纔放心。真人一面教安排筵宴,管待太尉,請將丹詔收藏於御書匣內,留在上清宮中,龍香就三清殿上燒了。當日方丈內大排齋供,設宴飲酌,至晚席罷,止宿到曉。

  次日早膳以後,真人,道眾,並提點,執事人等,請太尉遊山。太尉大喜。許多人從跟隨著,步行出方丈,前面兩個道童引路。行至宮前宮後,看玩許多景致。三清殿上,富貴不可盡言;左廊下九天殿,紫微殿,北極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殿,驅邪殿。諸宮看遍,行到右廊後一所去處。洪太尉看時,另外一所殿宇,一遭都是搗椒紅泥牆;正面兩扇朱紅隔子,門上使著肐膊大鎖鎖著,交叉上面貼著十數道封皮,封皮上又是重重疊疊使著朱印;簷前一面硃紅漆金字牌額,左書四個金字,寫道:「伏魔之殿」。太尉指著門道:「此殿是甚麼去處?」真人答道:「此乃是前代老祖天師鎖鎮魔王之殿。」太尉又問道:「如何上面重重疊疊貼著許多封皮?」真人答道:「此是老祖大唐洞玄國師封鎖魔王在此。但是經傳一代天師,親手便添一道封皮,使其子子孫孫,不得妄開。走了魔君,非常利害。今經八九代祖師,誓不敢開。鎖用銅汁灌鑄,誰知裏面的事。小道自來住持本宮三十餘年,也只聽聞。」

  洪太尉聽了,心中驚怪,想道:「我且試看魔王一看。」便對真人說道:「你且開門來,我看魔王甚麼模樣。」真人告道:「太尉,此殿決不敢開!先祖天師叮嚀告戒:今後諸人不許擅開。」太尉笑道:「胡說!你等要妄生怪事,煽惑良民,故意安排這等去處,假稱鎖鎮魔王,顯耀你們道術。我讀一鑒之書,何曾見鎖魔之法!神鬼之道,處隔幽冥,我不信有魔王在內。快疾與我打開,我看魔王如何!」真人三回五次稟說:「此殿開不得,恐惹利害,有傷於人。」太尉大怒,指著道眾說道:「你等不開與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們眾道士限當宣詔,違別聖旨,不令我見天師的罪犯;後奏你等私設此殿,假稱鎖鎮魔王,煽惑軍民百姓。把你都追了度牒,刺配遠惡軍州受苦。」

  真人等懼怕太尉權勢,只得喚幾個火工道人來,先把封皮揭了,將鐵鎚打開大鎖。眾人把門推開,看裏面時,黑洞洞地,但見:
    昏昏默默,杳杳冥冥,數百年不見太陽光,億萬載難瞻明月影。不分南北,怎辨東西?黑煙靄靄撲人寒,冷氣陰陰侵體顫。人跡不到之處,妖精往來之鄉。閃開雙目有如盲,伸出兩手不見掌。常如三十夜,卻似五更時。

  眾人一齊都到殿內,黑暗暗不見一物。太尉教從人取十數個火把點著,將來打一照時,四邊並無一物,只中央一個石碑,約高五六尺,下面石龜趺坐,大半陷在泥裏。照那碑碣上時,前面都是龍章鳳篆,天書符籙,人皆不識;照那碑後時,卻有四個真字大書,鑿著「遇洪而開」。卻不是一來天罡星合當出世,二來宋朝必顯忠良,三來輳巧遇著洪信,豈不是天數?洪太尉看了這四個字,大喜,便對真人說道:「你等阻當我,卻怎地數百年前已註定我姓字在此?遇洪而開,分明是教我開看,卻何妨。我想這個魔王,都只在石碑底下。汝等從人,與我多喚幾個火工人等,將鋤頭鐵鍬來掘開。」

  真人慌忙諫道:「太尉不可掘動,恐有利害,傷犯於人,不當穩便。」太尉大怒,喝道:「你等道眾,省得甚麼?碑上分明鑿著遇我教開,你如何阻當?快與我喚人來開。」真人又三回五次稟道:「恐有不好。」太尉那裏肯聽。只得聚集眾人,先把石碑放倒,一齊併力掘那石龜,半日方纔掘得起;又掘下去,約有三四尺深,見一片大青石板,可方丈圍。洪太尉叫再掘起來,真人又苦稟道:「不可掘動。」太尉那裏肯聽。眾人只得把石板一齊扛起。看時,石板底下,卻是一個萬丈深淺地穴。只見穴內刮喇喇一聲響亮。那響非同小可,恰似:
    天摧地塌,岳撼山崩。錢塘江上,潮頭浪擁出海門來;泰華山頭,巨靈神一劈山峰碎。共工奮怒,去盔撞倒了不周山;力士施威,飛鎚擊碎了始皇輦。一風撼折千竿竹,十萬軍中半夜雷。

  那一聲響亮過處,只見一道黑氣,從穴裏滾將起來,掀塌了半個殿角。那道黑氣,直沖到半天裏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眾人喫了一驚,發聲喊,都走了,撇下鋤頭鐵鍬,盡從殿內奔將出來,推倒攧翻無數。驚得洪太尉目睜口呆,罔知所措,面色如土。奔到廊下,只見真人向前叫苦不迭。

  太尉問道:「走了的卻是甚麼妖魔?」那真人言不過數句,話不過一席,說出這個緣由。有分教,一朝皇帝,夜眠不穩,晝食忘餐。直使宛子城中藏虎豹,蓼兒窪內聚神蛟。畢竟龍虎山真人說出甚麼言語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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