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佳人—飄(195)

《Gone with the Wind》
瑪格麗特.密契爾(Margarent Mitc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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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瑞德結合之後,瞭解到他許多新的情況,她原來還以為對他非常瞭解呢。她瞭解到他的聲音一會兒溫柔得像貓,一會兒又變成尖利的咒罵聲。他可以表面上一本正經地讚揚在他去過的怪地方發生的英雄的、光榮的事跡和關於貞節與情愛的故事,馬上又說一些最無情的玩世不恭的下流故事。她知道任何一個正派男人都不會對妻子講這樣的故事,不過這些故事的確有趣,而且能在她身邊引起一種粗俗的感情,他可以說是一個既熱誠又溫柔的情人,一轉眼又變成了挖苦人的惡魔,把她那火藥一般的脾氣揭開蓋子,點上火,引起爆炸,從中取樂。她瞭解到他的奉承總有兩層截然相反的涵義,他表現出來的最溫柔的感情也是值得懷疑的。實際上,她待在新奧爾良的兩個星期裡,她瞭解了他各方面的情況,就是沒瞭解他究竟是個什麼人。

  有時他早上不用女傭人,親自用托盤把早點給她送到房裡,一點一點地餵她,彷彿她是個孩子,他還把頭刷從她手裡拿過來,給她刷頭髮,刷得那烏黑的長頭髮辟啪作響。可是,有時候他早上突然把她身上蓋的東西全打開,撓她的腳,粗暴地把她從酣睡中驚醒。有時候他很認真的仔細聽她述說生意中的各項細節,點頭稱讚她辦事有頭腦,有時候他就把她那些不是很正當的做法叫做撿便宜,叫做投機取巧。他帶她去看戲,卻悄悄地對她說也許上帝不贊成她到這種娛樂場所來,惹得她心煩,他帶她到教堂去,卻小聲對她說些有趣的下流話,然後又責怪她發笑。他鼓勵她有什麼說什麼,隨便說,不拘束。她從他那裡學了一些諷刺人挖苦人的字眼,而且逐漸喜歡使用這些字眼,覺得這樣可以壓人家一頭,但是她還不會像瑞德那樣,在惡毒之中攙上幾分幽默,譏笑自己的時候,實際上是在譏笑別人。

  他想讓她玩兒,而她幾乎已經忘了怎麼玩了。生活一直是那麼嚴峻,那麼艱難,他是知道怎麼玩的,而且帶著她一起玩。但是他是一個成年人,不能像小孩子那樣玩了;他的一舉一動,她是不會忘記的。婦人看到尚有童心的男人做出滑稽可笑的動作不免要發笑,而思嘉是不能憑著女人的優越看不起瑞德,朝他發笑的。

  她一想到這些情況,就覺得不愉快。要是能比瑞德高出一籌就好了。她所認識的別的男人,她都可以置不顧,以半帶鄙視的口吻說:「簡直是個孩子!」比如她父親,比如好開玩笑,喜歡各種惡作劇的塔爾頓孿生兄弟,方丹家長著長毛,愛耍小孩子脾氣的年輕人,查爾斯,弗蘭克,所有在戰爭期間追求過她的人……實際上包括所有的人,艾希禮除外。只有艾希禮和瑞德是她無法理解無法控制的人,因為他們是成年人,身上沒有孩子氣。

  她並不瞭解瑞德,也不想去瞭解他。雖然他有時候有些事使她迷惑不解。比如他有時以為她不注意,就偷眼看她,那眼神就很怪很怪。她突然一轉身,常常發現他在看她,眼中流露出機警。殷切與等待的神情。

  「你為什麼這樣盯著我?」有一次她高興地問。「好像一隻貓盯著耗子洞!」但是他馬上換上一副模樣,只笑一笑,過了一會兒,她就忘了,不再費腦筋想這件事,和瑞德有關的一切事都不想了。他這個人總是反覆無常,不必為他多費心思,生活也過得挺愉快……可是一想到艾希禮就不同了。

  瑞德弄得她很忙,白天,她腦子裡幾乎就沒有艾希禮,可是到了晚上,她跳舞跳累了,或者喝香檳喝得頭暈腦脹……這時候,她就想起艾希禮來了。她迷迷糊糊地躺在瑞德懷裡,月光灑落在床上,在這種情況下,她常常想,要是艾希禮的胳臂這樣緊緊地接著她,該有多好呀!要是艾希禮把她的黑髮從自己臉上撩開,攏在下巴底下,又該有多好呀!

  有一次,她又這樣想著,歎了一口氣,扭頭朝窗口看去。

  過了一會兒,她感到脖子底下這只有力的胳臂好像成了鐵的一樣,在寂靜之中聽見瑞德的聲音說:「上帝該把你永遠打入地獄,你這個小妖精!」說罷,他起來穿上衣服,走了出去,思嘉非常吃驚,攔他也攔不住,問他他也不理。第二天早晨,她正在自己屋裡吃飯時,他才回來,頭髮亂蓬蓬的,喝得醉醺醺的,不滿的懷緒依然很重,他即不道歉,也沒有說明幹什麼去了。

  思嘉什麼也沒問,對他十分冷淡,妻子受了委屈,這樣做也是很自然的。她吃完飯之後,瑞德用帶著血絲的眼睛看著她換上衣服,出去買東西了。等她回來時,他已經走了,到吃晚飯的時候才回來。

  這頓晚飯吃得很沉悶,思嘉一直耐著性子,因為這是她在新奧爾良吃的最後一頓晚飯了,而且她還想好好享受一下龍蝦的美味。可是瑞德總盯著她,使她吃也吃不痛快。不過她還是吃了一隻大的,還喝了好多香檳。也許是因為各種因素加在一起,當天晚上她又作起了過去作過的噩夢。她醒來,出了一身冷汗,抽抽搭搭地哭起來。她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塔拉,而塔拉是一片荒涼。母親去世了,世上的一切力量與智慧也都隨之消逝。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投靠,沒有任何人可以依賴。有一個可怕的東西在追她,她就跑啊,跑啊,心都快炸開了,就這樣茫茫大霧之中一邊跑,一邊喊,模模糊糊地想在周圍的霧裡找到一個不知名的、沒有去過的地方躲藏起來。

  她醒來,發現瑞德正彎著腰看她。他什麼話也沒說,就把她抱起來摟在懷裡,好像摟著孩子一樣,摟得緊緊的。他那結實的肌肉給她以安慰,他那低聲細語使她感到鎮靜,感到安慰,過了會一兒,她也就不哭了。

  「唔,瑞德,我剛才又冷,又餓,又累,而且怎麼也找不著,我在霧裡跑啊,跑啊,可就是找不著。」「你找什麼,親愛的?」「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又是以前作過的夢嗎?」「嗯,是的!」他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在黑暗之中摸索著點上一支蠟燭。在蠟光下。他的眼睛帶著血絲,他的臉上紋路像石頭一樣清晰,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穿著襯衫,敞著懷,棕色的胸膛露在外面,上面長著厚厚的胸毛,思嘉還在嚇得發抖,心裡想,這個胸膛可是真堅強。她悄悄地說「抱抱我吧,瑞德。」「親愛的!」他馬上一邊說,一邊把她抱起來,坐在一把大椅子上,把她的身子緊緊地摟在懷裡。

  「唔,瑞德,挨餓可是真可怕呀!」

  「晚飯吃了七道菜,包括一隻大龍蝦,夜裡睡覺還要夢見挨餓,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他笑了笑,不過眼睛裡還是射出了和藹的目光。

  「唔,瑞德,我使勁跑啊,跑啊,找我要找的什麼東西,就是找不著。躲在霧裡,看不見。我知道,我要是能找到它,我就永遠生活安定,再也不會受冷凍挨餓了。」「你是在找一個人,還是在找一樣東西?」「我也不知道,我沒好好想過,瑞德,你覺得我還會夢想上生活安定的地方去嗎?」「不會的,」他邊說,邊捋了捋她那篷亂的頭髮。」我認為不會的。作夢不應該是這樣作的。不過我認為你要是平時習慣於安定的生活,吃得飽,穿得暖,你就不會再作那樣的夢了。思嘉,我一定使你過安定的生活。」「瑞德,你真好。」「感謝您的照顧,太太,思嘉,我勸你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就對自己說:『我永遠不會再挨餓了,我永遠不會再有麻煩了,只要瑞德和我在一起,只要美國政府能維持下去,』」「美國政府?」她吃驚地問,隨著就坐起來,臉上的淚珠還沒有乾。

  「過去聯盟的錢現在已經變成了貞潔的女人,我用一大部分買了公債了。」「我的老天爺!」思嘉喊道,直直地坐在他腿上,剛才的噩夢也全然忘記了。」你的意思是說你把錢借給了北方佬嗎?」「利息相當高啊!」「百分之百的利息我也不管,你一定要馬上賣掉。讓北方佬用你的錢,虧你想得出。」「那我這錢怎麼花呢?」他笑著問,這時他發現她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嚇得睜著大眼睛了。

  「怎麼……怎麼花,你可以到五點鎮去買地皮呀。我敢說,你那些足可以把整個五點鎮都買下來也夠了。」「謝謝你,可是我不想要五點鎮。現在北方冒險家的政府真正控制了佐治亞,很難說會再發生什麼大事。成群的禿鷹正從四面八方向佐治亞起來,我不想逃避,我要和他們周旋,你明白嗎,做一個像樣的投靠北方人的人就得麼這幹,不過我並不信任他們。我也不想把錢用買房地產,我願意買公債,公債可以藏起來,房地產就不那麼好藏了。」「你認為……」她問,因為她想起自己經營的木材廠商店,臉都發白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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