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城頭疊鼓聲,城下暮江清。
欲向漁陽摻,時無禰正平。
且說展國棟去到姑娘香閨秀戶,以比棍為名,把小姐誆將出來,先比試了幾下,敗走西花園內,進月樣門,直奔太湖山石。姑娘在後面追趕。國棟衝著太湖石嚷喝說:「呔!救兵何在?救兵何在!」姑娘一聽,不敢前去,心中暗道:「這孩子不是外邊勾了人來?倘若外邊勾進人來,自己拋頭露臉,沒穿著長大衣服,就是這樣打扮,漫說見男子,連婦女們都不見。倘若叫叔叔知道,數說自己幾句,那時怎了。國棟本是一個渾孩子,他真許外頭勾進人來,不如早早迴避為是。」國棟連叫救兵,回頭又叫:「姐姐,你怕了我了?是好的回來,我這有救兵,你敢來麼?從此你就永不用和我誇嘴了。」姑娘聽他這一套話,不覺的氣往上一壯,又見國棟衝著太湖石叫了半天,並沒人答應,自己忖度:「別叫這個傻小子誆我,一句話就把我嚇跑了。國棟是個傻人,他在外面一嘲笑,我豈不被外人恥笑?」這是姑娘都是驕傲的性情,何況這姑娘是一身的工夫,那性情未免的更顯著驕傲了。自己一反身,又追下國棟來了,說:「你這孩子,這個打今天是沒挨夠哪!你叫什麼救兵?你若不叫救兵,我倒饒了你。今天衝著你這個救兵,連你帶你這個救兵給我跪下,我都不饒。」隨說隨追。國棟就跑,衝著太湖山石又嚷:「救兵何在?救兵快些出來!不然我要不好。哎喲!救兵跑了,你可害苦了我了。」姑娘聽著喊救兵喊的緊,又收住步了。姑娘看太湖山石後並無一人,又追。追到身臨切近,國棟真急了,說:「救兵再不出來,我可要糊罵你了。」姑娘說:「今天你倒不要緊,我倒看看你這救兵是頂長三頭,肩生六臂?」國棟又說:「你不出來,連我姐姐都要罵你啦。」
盧珍實忍不住了,本是裝瞌睡,一聽要罵可就忍不住了;再聽姑娘說話又太大了點,連救兵帶國棟給他跪著他都不饒。本來無心與這姑娘交手,被這兩句話一擠兑,把盧公子的火擠兑的就發燥起來了。單手提那根齊眉棍,往上一抬身軀,往對面一看,原來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追趕國棟:
短打扮,頭上烏雲有一塊鵝黃絹帕罩住,並沒戴定花朵,也沒有釵環鐲釧;穿一件玫瑰紫的小襖,蔥心綠的汗巾繫腰,雙桃紅的中衣;三寸窄小的金蓮,一點紅猩相似;粉面桃腮,十分的俊麗;手中提一根齊眉木棍。
盧公子故意斷喝一聲,說:「呔!什麼人大膽,敢欺負我的拜弟!來,來,來,與公子爺較量三合。」姑娘猛然間見太湖山石後顯露一人,小姐立住腳步,但見這位相公:
頭戴銀紅色武生巾,銀紅色箭袖,香色的絲帶,靴子、襯衫俱被太湖石擋住。往臉面上看,粉融融一張臉,兩道細眉,一雙長目,皂白分明,鼻如懸膽,口賽塗朱,牙排碎玉,大耳垂輪,細腰窄臂,雙肩抱攏。
姑娘一瞧,羞了個面紅過耳,拉棍回頭就走。國棟在旁邊說:「救兵,打!打!打!別上他跑了,追打。姐姐,你可栽了跟頭了。就會欺負我,今天可讓人家追跑了,明日再別同我說嘴了。」
姑娘出花園,回自己香閨繡戶。國棟仍是後面追來,說:「你敢上後花園裡去嗎?」
姑娘回頭叫:「兄弟,到我屋裡來,我與你講話。」國棟不敢進去,就在院裡站著,拿根棍子說:「我就在這裡等著你。你幾時也給我跪下,我才饒你。」早有丫頭接了棍進去,問:「小姐,怎麼今天大爺得勝了?」姑娘說:「你少說話,請大爺進屋裡來。你告他,只管進來,不是誆著打他,有話同他說。」國棟方敢進來,說:「姐姐,你不是誆到屋裡打我去?」姑娘說:「你只管進來,我有話同你說。」國棟到了裡面,說:「姐姐,什麼事?」姑娘說:「兄弟,那邊坐下。」國棟說:「什麼事?姐姐你說罷。」
姑娘說:「你我姐弟,有什麼仇恨?」國棟說:「咱們沒有什麼仇恨。」姑娘說:「既沒有什麼仇恨,你為甚叫了外人打姐姐來?」國棟說:「就為你屢次三番打得我實在難受,我老不能贏你,故此我才找了一個助拳的。他也不是外人,他是我盟兄。」姑娘說:「你我姐弟,是親姐們,你打了我也不要緊,我打你也不要緊。誰道你竟把姐姐恨上了。好兄弟,你真不錯,我真疼著了你了。我就是告訴爹爹去,我問問爹爹,你是那裡約來的人,我就是教爹爹打你,我也打不了你。」說罷就哭,把國棟嚇了個膽裂魂飛,就與姑娘跪下說:「好姐姐,千萬可別讓爹爹知道,我再也不敢了。」他也明知要讓他天倫知道,必把他打個死去活來,故此苦苦央求姐姐。其實姑娘是怕他告訴,故此拿利害話把他威嚇住,就省的爹爹知道了。倘若員外知道,數說自己一頓,是死是活,叔叔比不得嬸母,嬸母數說一頓不要緊。想著把傻小子安置住了就得了,不想外頭還有人泄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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