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一節:進入工廠(4)
走進三合院的門口,問清他住在進門左手那幢樓的四樓上面,找到他的住所,敲門卻一直沒人應。我懷疑他是不是在家,後悔當初來時該在辦公室通知一下他本人,也不至於空跑一趟。
緩緩地走下樓來,在二樓樓梯口碰到一位中年職工,向他詢問李友下班後回家沒有?對方答道李友是否回家他沒看見,但肯定他一家人都在,上午看見他的母親上樓,剛才他的大妹還來過。
於是我又折轉身從新去敲那閉著的門,仍沒有動靜,我又繼續敲下去,反覆三五次,那門手終於搖動了,門輕輕的開了一條不到一公分的細縫。
「你找誰?」那聲音是從那門逢中擠出來的,聽去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我找李廠長,我是新來的,是李友的老同學,」我回答道。
心中已十分彆扭,怎麼明明屋裡有人,敲了這麼久的門才來答應?這種無禮的「神秘」使我頗有看法。門裡面有了響聲,好像是悄悄的對話,又過了一分鐘那門才慢慢打開了。「請進吧」,黑屋裡傳出的仍然是那女人的聲音。
我朝門洞裡望去,黑黑的什麼也看不清楚,我不安的剛舉步,「噢,請換拖鞋」那女人在洞裡發令道,我接過了遞過來的拖鞋換上,跨進了門,門從新在我的身後被關上。隨即,「啪」的一聲電燈打開了。
一間略微講究的客廳呈現在我眼前,抬頭望去,那兩邊的窗戶被厚厚的窗簾遮蓋得嚴嚴實實,心中正思考這位老同學,為何在大白天把自己關在寓所裡?
客廳裡正對大門的長沙發上坐著三個人,一位頭髮已經全白的老太太,緊靠著她身邊坐著一個約十五歲的男孩,旁邊還坐著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從年齡上判斷,眼前四個人沒有李友。
剛才開門發話的女人戴著金絲眼鏡,四十歲上下。此時,她很有禮貌的指著右側一個單人沙發說了聲「請坐」。
沒見李友,我心裡又生了疑惑,難道這位老同學今天中午沒回家?我見過不同層次的人,以這種神秘方式接待客人的,好像在那篇偵探小說裡有過描述,雖然很尷尬,卻又充滿好奇。
於是我一面坐下,一面再次自我介紹道:「是這樣的,我是剛剛從蔡家場一所中學調來的,想找李廠長隨便聊聊,他在家嗎?」
話音剛落,只見左側的寢室門簾動了一下,一個戴著黑邊寬鏡框眼鏡的中年男子,閃身從裡面走了出來,向我伸手,握手致歉,那面部卻是冷冷的,缺乏熱情,也許因為我是空著手來的,有違市俗規矩。
我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同他握手,他一面示意我坐下交談,一面解釋道:「真對不起,不知道是你來了,所以遲遲沒有開門,你不知道這家工廠有多煩人,這幾天就為了兩幢剛剛修好的職工宿舍分配給大家,全廠鬧得烏煙瘴氣,這幾天不管中午休息,晚上睡覺,只要我在家就有人來找,全家雞犬不寧。」
我打量眼前這位西裝革履的「紳士」,人變到這種程度似乎有些可怕,本屬於人性本能的東西,不知為啥丟失了。他邊說,邊從茶几上的水果盤裡取出一個梨子遞在我的手上,繼續解釋道,「我被纏得沒法,只好將妹妹請來,對付這些成天纏我的人,凡在休息時間來找我的,一律說我不在家。」
他向方才放我進來的那位女士點了點頭,算是自我介紹了。隨即他指著坐在沙發上的老太婆和中年男子介紹說,這是他的母親和小舅子。
我朝那中年人看了一眼,猜想在辦公室議論的馮西大概就是他了,接著主人又詢問道:「聽舅舅說,你安排在總工辦,手續辦完了嗎?」我遲頓了一分鐘,剛才我進門前,所存下的映像還在回映,一時腦子裡還在那黑洞的房門口徘徊。
更主要是,兒時的同學相隔這麼久,不管現在的身份如何,同學之誼總該放在相見的第一位,因為童年的情誼最能喚起激情的。三十年相別,初次相逢且不說多麼驚喜,也不會板著面孔,擺出上級對下級的那付臭架子來。
心裡面的這點隔閡,已將我來之前準備好的話吞了回去,一面口中應付著他說道:「噢!手續已辦完了,並且上了兩天班了。」
「有住的地方嗎?我們工廠目前最緊張的恐怕就是住房了。」
「暫時只好在天生橋的老丈人家擠著住了。」
話說到這裡,便覺得再也沒有什麼好說似的,很為今天空手而來,感尷尬,這些年中國人到別人家裡是不興空著手的,更何況是剛進廠的人到廠長這裡來,本來抱著看見老同學既聊家常,再將兩天來所見所聞婉轉講出來,結果見面竟弄得這麼僵。(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