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班師回朝(2)
國子監,稽世予下朝,一路行來,多處人群聚集,百姓圍觀,正自詫異間,國子監已至。付陵悅打轎,稽世予步出,便要進門,瞥見門口告示欄,貼著刑部告示:「禁曲《滿庭芳》蠱惑人心……景陽現已服誅,昭告天下,百姓嚴禁再彈,免受其蠱惑。」
「景大人,竟然……」付陵悅話未說完,已是哽咽。
稽世予嘆了口氣,走進朱門,行至湖心亭落座,方才揉了揉眼睛,見付陵悅雙目泛紅,道:「陵悅……陵悅……」叫了三聲,方才回過神來:「夫子,有何吩咐?」
稽世予道:「去年秋試及第的名單,可有備好 ?」
付陵悅道:「早已備好。日前龍體微恙,已交郭絡羅大人呈辦。」
稽世予道:「王上今日早朝之時,提起此事,想必要親自過問,你將名單備好,隨時待用。」
「是。」付陵悅起身,但要離去,回身坐下,道:「夫子……」稽世予嘆了口氣,道:「人各有命,無須憑憂。」
「是。」付陵悅離去。
稽世予取出七弦琴,漠然道:「撫琴一曲,邀祭清魂。」十指過處,琴音悠悠,正是《滿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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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孫嚴芳回府,便往床上一倒,不省人事。
醒來已是正午,大叫一聲「不好」,掛刀便要出門。錢氏擋在門口,道:「老爺早上才回來,現下又要出門,昨夜是去哪裡鬼混?」孫嚴芳見是嬌妻,堆笑道:「便是出門辦案,要緊了些,今晚早些回來。」說罷要走,錢氏擋在其前,哭道:「莫以為我不知道,我前夫也是如此,你便隨了他,別回來了。」
話說錢氏本是孫嚴芳手下捕頭之妻,因姿容美麗,被孫嚴芳瞧上,整日廝混一起。無奈,日前家裡有悍妻坐陣,家外有臣屬不便,不敢聲張。後嚴承義勢敗,嚴佳人逃跑,孫嚴芳一不做、二不休,給那捕頭隨便安個收受賄賂的罪名,推到菜市口砍頭,才將那錢夫人娶進門。不過話說這位錢夫人也不是好惹的,哥哥是兵部副將,在莫少飛手下任職,日前才從戰場上回來。
孫嚴芳暗地裡嘆倒楣,送走了母老虎,又來了個母夜叉。好在這個錢氏小他二十歲,想來沒見過什麼世面,比較好糊弄,遂道:「武平王剛接手了禁曲一案,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等不好怠慢,你也不想老爺我被上頭責罰,掉了腦袋吧。」
錢氏心裡一驚,不敢哭了,抹著眼睛,哽咽道:「那……早些回來便是。」
「謹遵夫人之命。」孫嚴芳嘻皮笑臉,長揖及地,忽地看見兒子孫炎趴在窗戶上看著,立時覺得顏面大失,喝道:「看什麼?!」孫炎戰戰兢兢,從窗戶上掉了下去。見兒如此,孫嚴芳更是氣急敗壞,道:「逆子,怎生沒學得爹爹半分氣概,如此窩囊。」
錢氏撫其胸口,暫壓怒氣,道:「炎兒,還不快出來,給你爹賠罪。」見兒不敢露頭,孫嚴芳心想這小子忤逆,衝入書房,將縮在牆角的孫炎提了出來,扔在院子裡,接著便是一個嘴巴。孫炎吃不住鐵掌,鼻孔流血,頭暈轉向,撞到錢氏肚子上。錢氏身懷六甲,登時「哎呦」一聲,又是一個嘴巴:「小崽子,竟敢撞我,是怕弟弟死不了?!」說罷嚎啕。
孫炎勉力站定,又迎上孫嚴芳鞭子,一頓胖揍。便在此時,管家來報:「老爺,刑部有人請見老爺。」
「誰?!」孫嚴芳惡狠狠道。
「副總捕頭劉勝。」管家道。
孫嚴芳將鞭子遞給錢氏,道:「小崽子,好好教訓。」說罷,便往門外走去。
孫炎哆哆嗦嗦,錢氏持鞭走近,笑嘻嘻道:「今日,便叫奶奶來教訓你,也讓你知道,誰是家裡的主母。」剛舉起鞭子,忽聽孫炎道:「有道是母債子還,炎兒這幅下場,正是因為生母嚴氏太過跋扈。你便如此,日後弟弟若何?」
錢氏聽罷,怔了一怔,鞭子落在地上,自己走開了。孫炎舒了口氣,袖子抹乾眼淚,獨自站了起來。管家心內瞧著,心想這孩子遭逢大變,仍能處事不驚,也是有骨氣,讓下人換下髒衣服,將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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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平王府。
是日清明,納蘭庭芳與鐸克齊宛月五更起身,祭拜靈堂,忙活半日,已是晌午。想起今日晨功未練,納蘭便在後園樹林裡補上。一套槍法舞畢,一個時辰已過,方要再練一遍,遠遠見宛月帶著丫鬟而來。
「你不去午休,怎來此地?」納蘭收起紫金槍。
宛月著方巾拭乾納蘭額汗,命人打開食盒,道:「今日忙碌,都未來得及進膳。」
納蘭道:「無礙。我出征在外,時常不能按時吃飯,練一會兒功,就不覺得餓了。」誰知宛月聽其此言,竟抹起淚來,藍纓忙遞過帕子,道:「王爺,福晉知你練功,不敢打擾,也未吃飯呢。」
納蘭眉心一皺,想來自小便不耐煩,嫌棄女子愛哭,長大之後,稍有收斂,於是道:「也罷,那便一起吧。」
二人坐於林間用膳。
「這是納蘭哥哥最喜歡吃的松鼠魚。」宛月執筷於前,納蘭也回禮道:「這是宛月喜歡的蓮子羹。」說話間,盛了一碗給宛月,只見其莞爾一笑,面若桃花。
納蘭道:「宛月。」
「嗯?」宛月抬眼道。
納蘭道:「近日臨帖了麼?我記得你最愛臨的《快雪時晴帖》,府中有真跡,可以臨摹。」
宛月道:「雜事太多,許久未臨了。」
納蘭道:「你也莫太操勞,雜事讓下人去辦。」
藍纓一聽便急了,心想王爺真是榆木腦袋,見宛月不敢直言,於是道:「王爺征戰在外,福晉整日牽腸掛肚,無暇分神。」
納蘭道:「你也莫整日掛心於我,總要自己尋個樂子,否則人生漫漫,豈不無趣?」藍纓盛了碗蓮子羹,放在納蘭面前,道:「便等有了小王爺,福晉才不會無趣。」
宛月登時面上緋紅,納蘭清咳一聲,道:「丫頭該管管了。」
宛月假意嗔道:「掌嘴。」藍纓呵呵一樂,在嘴上拍了兩下,笑道:「藍纓掌嘴,藍纓掌嘴。」內侍提著鳥籠裡的鸚鵡,也便學著叫喚:「掌嘴!掌嘴!」逗得眾人一陣大笑,好不歡快。
「林中有人。」納蘭本能警覺。
「誰在林中?」內侍厲聲道。話音未落,只見一棵柳樹後面,慢慢探出一個頭來,正是紅纓。「鬼鬼祟祟,成何體統。」納蘭道。紅纓小步奔至其前,跪倒在地:「王爺,紅纓無用,側福晉丟了。」
納蘭不以為意,吃了口菜,道:「她在路上,過幾日便回來。」
「當真?」紅纓眼神一亮。
納蘭笑道:「你長這麼大,我何時騙過你?」紅纓一抹小臉,喜笑顏開,叩了個頭,道:「紅纓這便把芳雪齋打掃乾淨,等主子回來。」說罷,滿心歡喜地跑走了。
宛月僵在原地,不知若何,想來自己心頭掛念納蘭,早將昭雪的事情給忘了。登時自責不已,眼圈一紅,又要落淚,卻見納蘭拿出一串東珠,道:「這是王室之物,不可輕易送人,你好生收著吧。」遞給宛月,道:「我自知你不敢告知我此事,乃是怕我戰場分神,無須自責。」
「納蘭哥哥怎會有這串東珠?」宛月脫口道。
納蘭道:「自然是昭雪給我的。想來她念你之情,出走在外還隨身帶著,日後你二人要好生相處才是。」
藍纓聞之不悅,想來自己家的小姐自是千金,那側福金來歷不明,算是什麼,登時急道:「王爺………」
宛月道:「納蘭哥說是便是。」
納蘭又道:「不過,你既為主母,也要在王府禮儀上多加指點,不要讓其放任,貽笑大方。」
「是。」宛月道。
納蘭起身離去,行至書房,永延、哈爾奇、莫少飛已靜候多時,皆神色憂慮,見其來了,哈爾奇急不可耐,拱手道:「王爺。大事不好。」
「何事?」納蘭道。
哈爾奇道:「今日清明,刑部接百姓舉報,言城外長堤,百姓聚集,手持白花,悼念景陽。」
「嗯?」納蘭眼神睥睨,道:「竟有此事。何人舉報?」
永延道:「城外賣香的老頭兒,孫大人已給了賞銀。」
納蘭掃視眾人,道:「緣何你們都在,兵部無人料理了麼?」
永延道:「王爺容稟,屬下本在兵部處理瑣事,刑部派人送信,只好……」
納蘭道:「永延回兵部整理事務。哈爾奇、莫少飛隨我出城。」(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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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