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 (97)

吳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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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魔弄寒風飄大雪 僧思拜佛履層冰(下)

  不覺天色將晚,又仍請到廳上晚齋,只聽得街上行人都說:「好冷天啊!把通天河凍住了!」三藏聞言道:「悟空,凍住河,我們怎生是好?」陳老道:「乍寒乍冷,想是近河邊淺水處凍結。」那行人道:「把八百里都凍的似鏡面一般,路口上有人走哩!」三藏聽說有人走,就要去看。陳老道:「老爺莫忙,今日晚了,明日去看。」遂此別卻鄰叟,又晚齋畢,依然歇在廂房。

  及次日天曉,八戒起來道:「師兄,今夜更冷,想必河凍住也。」三藏迎著門,朝天禮拜道:「眾位護教大神,弟子一向西來,虔心拜佛,苦曆山川,更無一聲報怨。今至於此,感得皇天祐助,結凍河水,弟子空心權謝,待得經回,奏上唐皇,竭誠酬答。」禮拜畢,遂教悟淨背馬,趁冰過河。陳老又道:「莫忙,待幾日雪融冰解,老拙這裏辦船相送。」沙僧道:「就行也不是話,再住也不是話,口說無憑,耳聞不如眼見。我背了馬,且請師父親去看看。」陳老道:「言之有理。」教:「小的們,快去背我們六匹馬來!且莫背唐僧老爺馬。」就有六個小價跟隨,一行人徑往河邊來看,真個是,雪積如山聳,雲收破曉晴。寒凝楚塞千峰瘦,冰結江湖一片平。朔風凜凜,滑凍棱棱。池魚偎密藻,野鳥戀枯槎。塞外征夫俱墜指,江頭梢子亂敲牙。裂蛇腹,斷鳥足,果然冰山千百尺。萬壑冷浮銀,一川寒浸玉。東方自信出僵蠶,北地果然有鼠窟。王祥臥,光武渡,一夜溪橋連底固。曲沼結棱層,深淵重迭沍。通天闊水更無波,皎潔冰漫如陸路。

  三藏與一行人到了河邊,勒馬觀看,真個那路口上有人行走。三藏問道:「施主,那些人上冰往那裏去?」陳老道:「河那邊乃西梁女國,這起人都是做買賣的。我這邊百錢之物,到那邊可值萬錢;那邊百錢之物,到這邊亦可值萬錢。利重本輕,所以人不顧生死而去。常年家有五七人一船,或十數人一船,飄洋而過。見如今河道凍住,故捨命而步行也。」三藏道:「世間事惟名利最重。似他為利的,捨死忘生,我弟子奉旨全忠,也只是為名,與他能差幾何!」教:「悟空,快回施主家,收拾行囊,叩背馬匹,趁此層冰,早奔西方去也。」行者笑吟吟答應。沙僧道:「師父啊,常言道,千日吃了千升米。今已托賴陳府上,且再住幾日,待天晴化凍,辦船而過,忙中恐有錯也。」三藏道:「悟淨,怎麼這等愚見!若是正二月,一日暖似一日,可以待得凍解。此時乃八月,一日冷似一日,如何可便望解凍!卻不又誤了半載行程?」

  八戒跳下馬來:「你們且休講閑口,等老豬試看有多少厚薄。」

  行者道:「呆子,前夜試水,能去拋石,如今冰凍重漫,怎生試得?」八戒道:「師兄不知,等我舉釘鈀築他一下。假若築破,就是冰薄,且不敢行;若築不動,便是冰厚,如何不行?」三藏道:

  「正是,說得有理。」那呆子撩衣拽步,走上河邊,雙手舉鈀,盡力一築,只聽撲的一聲,築了九個白跡,手也振得生疼。呆子笑道:「去得!去得!連底都錮住了。」

  三藏聞言,十分歡喜,與眾同回陳家,只教收拾走路。那兩個老者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些乾糧烘炒,做些燒餅饃饃相送。

  一家子磕頭禮拜,又捧出一盤子散碎金銀,跪在面前道:「多蒙老爺活子之恩,聊表途中一飯之敬。」三藏擺手搖頭,只是不受道:「貧僧出家人,財帛何用?就途中也不敢取出。只是以化齋度日為正事,收了乾糧足矣。」二老又再三央求,行者用指尖兒撚了一小塊,約有四五錢重,遞與唐僧道:「師父,也只當些襯錢,莫教空負二老之意。」遂此相向而別,徑至河邊冰上,那馬蹄滑了一滑,險些兒把三藏跌下馬來。沙僧道:「師父,難行!」

  八戒道:「且住!問陳老官討個稻草來我用。」行者道:「要稻草何用?」八戒道:「你那裏得知,要稻草包著馬蹄方才不滑,免教跌下師父來也。」陳老在岸上聽言,急命人家中取一束稻草,卻請唐僧上岸下馬。八戒將草包裹馬足,然後踏冰而行。

  別陳老離河邊,行有三四裏遠近,八戒把九環錫杖遞與唐僧道:「師父,你橫此在馬上。」行者道:「這呆子奸詐!錫杖原是你挑的,如何又叫師父拿著?」八戒道:「你不曾走過冰淩,不曉得。凡是冰凍之上,必有淩眼,倘或躧著淩眼,脫將下去,若沒橫擔之物,骨都的落水,就如一個大鍋蓋蓋住,如何鑽得上來!

  須是如此架住方可。」行者暗笑道:「這呆子倒是個積年走冰的!」果然都依了他。長老橫擔著錫杖,行者橫擔著鐵棒,沙僧橫擔著降妖寶杖,八戒肩挑著行李,腰橫著釘鈀,師徒們放心前進。這一直行到天晚,吃了些乾糧,卻又不敢久停,對著星月光華,觀的冰凍上亮灼灼、白茫茫,只情奔走,果然是馬不停蹄,師徒們莫能合眼,走了一夜。天明又吃些乾糧,望西又進。

  正行時,只聽得冰底下撲喇喇一聲響喨,險些兒唬倒了白馬。

  三藏大驚道:「徒弟呀!怎麼這般響喨?」八戒道:「這河忒也凍得結實,地淩響了,或者這半中間連底通錮住了也。」三藏聞言,又驚又喜,策馬前進,趲行不題。

  卻說那妖邪自從回歸水府,引眾精在於冰下。等候多時,只聽得馬蹄響處,他在底下弄個神通,滑喇的迸開冰凍,慌得孫大聖跳上空中,早把那白馬落于水內,三人盡皆脫下。那妖邪將三藏捉住,引群精徑回水府,厲聲高叫:「鱖妹何在?」老鱖婆迎門施禮道:「大王,不敢不敢!」妖邪道:「賢妹何出此言!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原說聽從汝計,捉了唐僧,與你拜為兄妹。

  今日果成妙計,捉了唐僧,就好味了前言?」教:「小的們,抬過案桌,磨快刀來,把這和尚剖腹剜心,剝皮剮肉,一壁廂響動樂器,與賢妹共而食之,延壽長生也。」鱖婆道:「大王,且休吃他,恐他徒弟們尋來吵鬧。且寧耐兩日,讓那廝不來尋,然後剖開,請大王上坐,眾眷族環列,吹彈歌舞,奉上大王,從容自在享用,卻不好也?」那怪依言,把唐僧藏于宮後,使一個六尺長的石匣,蓋在中間不題。

  卻說八戒、沙僧在水裏撈著行囊,放在白馬身上馱了,分開水路,湧浪翻波,負水而出,只見行者在半空中看見,問道:

  「師父何在?」八戒道:「師父姓陳,名到底了,如今沒處找尋,且上岸再作區處。」原來八戒本是天蓬元帥臨凡,他當年掌管天河八萬水兵大眾,沙和尚是流沙河內出身,白馬本是西海龍孫:故此能知水性。大聖在空中指引,須臾回轉東崖,曬刷了馬匹,靦掠了衣裳,大聖雲頭按落,一同到于陳家莊上。早有人報與二老道:「四個取經的老爺,如今只剩了三個來也。」兄弟即忙接出門外,果見衣裳還濕,道:「老爺們,我等那般苦留,卻不肯住,只要這樣方休。怎麼不見三藏老爺?」八戒道:「不叫做三藏了,改名叫做陳到底也。」

  二老垂淚道:「可憐!可憐!我說等雪融備船相送,堅執不從,致令喪了性命!」行者道:「老兒,莫替古人耽憂,我師父管他不死長命。老孫知道,決然是那靈感大王弄法算計去了。你且放心,與我們漿漿衣服,曬曬關文,取草料喂著白馬,等我弟兄尋著那廝,救出師父,索性剪草除根,替你一莊人除了後患,庶幾永永得安生也。」陳老聞言,滿心歡喜,即命安排齋供。兄弟三人,飽餐一頓,將馬匹行囊交與陳家看守,各整兵器,徑赴道邊尋師擒怪。正是:誤踏層冰傷本性,大丹脫漏怎周全?畢竟不知怎麼救得唐僧,且聽下回分解。(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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