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 (91)

吳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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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三清觀大聖留名 車遲國猴王顯法 (下)

  大仙拽開步前進,三藏等隨後,徑到了壇門外。抬頭觀看,那裏有一座高臺,約有三丈多高。台左右插著二十八宿旗號,頂上放一張桌子,桌上有一個香爐,爐中香煙靄靄。兩邊有兩隻燭臺,台上風燭煌煌。爐邊靠著一個金牌,牌上鐫的是雷神名號。底下有五個大缸,都注著滿缸清水,水上浮著楊柳枝。楊柳枝上,托著一面鐵牌,牌上書的是雷霆都司的符字。左右有五個大樁,樁上寫著五方蠻雷使者的名錄。每一樁邊,立兩個道士,各執鐵錘,伺候著打樁。台後面有許多道士,在那裏寫作文書。正中間設一架紙爐,又有幾個象生的人物,都是那執符使者、土地贊教之神。

  那大仙走進去,更不謙遜,直上高臺立定。旁邊有個小道士,捧了幾張黃紙書就的符字,一口寶劍,遞與大仙。大仙執著寶劍,念聲咒語,將一道符在燭上燒了。那底下兩三個道士,拿過一個執符的象生,一道文書,亦點火焚之。那上面乒的一聲權杖響,只見那半空裏,悠悠的風色飄來,豬八戒口裏作念道:

  「不好了!不好了!這道士果然有本事!權杖響了一下,果然就颳風!」行者道:「兄弟悄悄的,你們再莫與我說話,只管護持師父,等我幹事去來。」好大聖,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就變作一個「假行者」,立在唐僧手下。他的真身出了元神,趕到半空中,高叫:「那司風的是那個?」慌得那風婆婆撚住布袋,巽二郎劄住口繩,上前施禮。行者道:「我保護唐朝聖僧西天取經,路過車遲國,與那妖道賭勝祈雨,你怎麼不助老孫,反助那道士?我且饒你,把風收了。若有一些風兒,把那道士的鬍子吹得動動,各打二十鐵棒!」風婆婆道:「不敢不敢!」遂而沒些風氣。八戒忍不住亂嚷道:「那先兒請退!權杖已響,怎麼不見一些風兒?你下來,讓我們上去!」

  那道士又執權杖,燒了符檄,撲的又打了一下,只見那空中雲霧遮滿。孫大聖又當頭叫道:「布雲的是那個?」慌得那推雲童子、布霧郎君當面施禮。行者又將前事說了一遍,那雲童、霧子也收了雲霧,放出太陽星耀耀,一天萬里更無雲。八戒笑道:「這先兒只好哄這皇帝,搪塞黎民,全沒些真實本事!權杖響了兩下,如何又不見雲生?」

  那道士心中焦躁,仗寶劍,解散了頭髮,念著咒,燒了符,再一權杖打將下去,只見那南天門裏,鄧天君領著雷公電母到當空,迎著行者施禮。行者又將前項事說了一遍,道:「你們怎麼來的志誠!是何法旨?」天君道:「那道士五雷法是個真的。他發了文書,燒了文檄,驚動玉帝,玉帝擲下旨意,徑至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府下。我等奉旨前來,助雷電下雨。」行者道:「既如此,且都住了,同候老孫行事。」果然雷也不鳴,電也不灼。

  那道士愈加著忙,又添香、燒符、念咒、打下權杖。半空中,又有四海龍王,一齊擁至。行者當頭喝道:「敖廣!那裏去?」那敖廣、敖順、敖欽、敖閏上前施禮。行者又將前項事說了一遍,道:「向日有勞,未曾成功;今日之事,望為助力。」龍王道:「遵命!遵命!」行者又謝了敖順道:「前日虧令郎縛怪,搭救師父。」

  龍王道:「那廝還鎖在海中,未敢擅便,正欲請大聖發落。」行者道:「憑你怎麼處治了罷,如今且助我一功。那道士四聲權杖已畢,卻輪到老孫下去幹事了。但我不會發符燒檄,打甚權杖,你列位卻要助我行行。」鄧天君道:「大聖吩咐,誰敢不從!但只是得一個號令,方敢依令而行;不然,雷雨亂了,顯得大聖無款也。」行者道:「我將棍子為號罷。」那雷公大驚道:「爺爺呀!我們怎吃得這棍子?」行者道:「不是打你們,但看我這棍子往上一指,就要颳風。」那風婆婆、巽二郎沒口的答應道:「就放風!」

  「棍子第二指,就要布雲。」那推雲童子、布霧郎君道:「就布雲!

  就布雲!」「棍子第三指,就要雷鳴電灼。」那雷公、電母道:「奉承!奉承!」「棍子第四指,就要下雨。」那龍王道:「遵命!遵命!」

  「棍子第五指,就要大日晴天,卻莫違誤。」吩咐已畢,遂按下雲頭,把毫毛一抖,收上身來。那些人肉眼凡胎,那裏曉得?行者遂在旁邊高叫道:「先生請了,四聲權杖俱已響畢,更沒有風雲雷雨,該讓我了。」那道士無奈,不敢久占,只得下了台讓他,努著嘴,徑往樓上見駕。行者道:「等我跟他去,看他說些甚的。」

  只聽得那國王問道:「寡人這裏洗耳誠聽,你那裏四聲令響,不見風雨,何也?」道士雲:「今日龍神都不在家。」行者厲聲道:

  「陛下,龍神俱在家,只是這國師法不靈,請他不來。等和尚請來你看。」國王道:「即去登壇,寡人還在此候雨。」行者得旨,急抽身到壇所,扯著唐僧道:「師父請上臺。」唐僧道:「徒弟,我卻不會祈雨。」八戒笑道:「他害你了,若還沒雨,拿上柴蓬,一把火了帳!」行者道:「你不會求雨,好的會念經,等我助你。」那長老才舉步登壇,到上面端然坐下,定性歸神,默念那《密多心經》。正坐處,忽見一員官,飛馬來問:「那和尚,怎麼不打權杖,不燒符檄?」行者高聲答道:「不用!不用!我們是靜功祈禱。」

  那官去回奏不題。

  行者聽得老師父經文念盡,卻去耳朵內取出鐵棒,迎風幌了一幌,就有丈二長短,碗來粗細,將棍望空一指,那風婆婆見了,急忙扯開皮袋,巽二郎解放口繩:只聽得呼呼風響,滿城中揭瓦翻磚,揚砂走石。看起來,真個好風,卻比那尋常之風不同也,但見:折柳傷花,摧林倒樹。九重殿損壁崩牆,五鳳樓搖梁撼柱。天邊紅日無光,地下黃砂有翅。演武廳前武將驚,會文閣內文官懼。三宮粉黛亂青絲,六院嬪妃蓬寶髻。侯伯金冠落繡纓,宰相烏紗飄展翅。當駕有言不敢談,黃門執本無由遞。金魚玉帶不依班,象簡羅衫無品敘。彩閣翠屏盡損傷,綠窗朱戶皆狼狽。金鑾殿瓦走磚飛,錦雲堂門歪槅碎。這陣狂風果是凶,刮得那君王父子難相會;六街三市沒人蹤,萬戶千門皆緊閉!

  正是那狂風大作,孫行者又顯神通,把金箍棒鑽一鑽,望空又一指,只見那:推雲童子,布霧郎君。推雲童子顯神威,骨都都觸石遮天;布霧郎君施法力,濃漠漠飛煙蓋地。茫茫三市暗,冉冉六街昏。因風離海上,隨雨出昆侖。頃刻漫天地,須臾蔽世塵。宛然如混沌,不見鳳樓門。此時昏霧朦朧,濃雲靉靆。孫行者又把金箍棒鑽一鑽,望空又一指,慌得那:雷公奮怒,電母生嗔。雷公奮怒,倒騎火獸下天關,電母生嗔,亂掣金蛇離鬥府。呼喇喇施霹靂,振碎了鐵叉山;淅瀝瀝閃紅綃,飛出了東洋海。呼呼隱隱滾車聲,燁燁煌煌飄稻米。萬萌萬物精神改,多少昆蟲蟄已開。君臣樓上心驚駭,商賈聞聲膽怯忙。那沉雷護閃,乒乒乓乓,一似那地裂山崩之勢,唬得那滿城人,戶戶焚香,家家化紙。孫行者高呼:「老鄧!仔細替我看那貪贓壞法之官,忤逆不孝之子,多打死幾個示眾!」那雷越發振響起來。

  行者卻又把鐵棒望上一指,只見那:龍施號令,雨漫乾坤。勢如銀漢傾天塹,疾似雲流過海門。樓頭聲滴滴,窗外響瀟瀟。天上銀河瀉,街前白浪滔。淙淙如甕撿,滾滾似盆澆。孤莊將漫屋,野岸欲平橋。真個桑田變滄海,霎時陸岸滾波濤。神龍借此來相助,抬起長江望下澆。這場雨,自辰時下起,只下到午時前後,下得那車遲城,裏裏外外,水漫了街衢。那國王傳旨道:「雨彀了!雨彀了!十分再多,又渰壞了禾苗,反為不美。」五鳳樓下聽事官策馬冒雨來報:「聖僧,雨彀了。」行者聞言,將金箍棒往上又一指,只見霎時間,雷收風息,雨散雲收。國王滿心歡喜,文武盡皆稱讚道:「好和尚!這正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就是我國師求雨雖靈,若要晴,細雨兒還下半日,便不清爽。怎麼這和尚要晴就晴,頃刻間杲杲日出,萬里就無雲也?」

  國王教回鑾,倒換關文,打發唐僧過去。正用禦寶時,又被那三個道士上前阻住道:「陛下,這場雨全非和尚之功,還是我道門之力。」國王道:「你才說龍王不在家,不曾有雨,他走上去,以靜功祈禱,就雨下來,怎麼又與他爭功,何也?」虎力大仙道:「我上壇發了文書,燒了符檄,擊了權杖,那龍王誰敢不來?

  想是別方召請,風雲雷雨五司俱不在,一聞我令,隨趕而來,適遇著我下他上,一時撞著這個機會,所以就雨。從根算來,還是我請的龍下的雨,怎麼算作他的功果?」那國王昏亂,聽此言,卻又疑惑未定。行者近前一步,合掌奏道:「陛下,這些旁門法術,也不成個功果,算不得我的他的。如今有四海龍王,現在空中,我僧未曾發放,他還不敢遽退。那國師若能叫得龍王現身,就算他的功勞。」國王大喜道:「寡人做了二十三年皇帝,更不曾看見活龍是怎麼模樣。你兩家各顯法力,不論僧道,但叫得來的,就是有功;叫不出的,有罪。」那道士怎麼有那樣本事?就叫,那龍王見大聖在此,也不敢出頭。

  道士云:「我輩不能,你是叫來。」那大聖仰面朝空,厲聲高叫:「敖廣何在?弟兄們都現原身來看!」那龍王聽喚,即忙現了本身。四條龍,在半空中度霧穿雲,飛舞向金鑾殿上,但見:飛騰變化,繞霧盤雲。玉爪垂鉤白,銀鱗舞鏡明。髯飄素練根根爽,角聳軒昂挺挺清。磕額崔巍,圓睛幌亮。隱顯莫能測,飛揚不可評。禱雨隨時布雨,求晴即便天晴。這才是有靈有聖真龍象,祥瑞繽紛繞殿庭。那國王在殿上焚香。眾公卿在階前禮拜。國王道:「有勞貴體降臨,請回,寡人改日醮謝。」行者道:「列位眾神各自歸去,這國王改日醮謝哩。」那龍王逕自歸海,眾神各各回天。這正是:廣大無邊真妙法,至真了性劈旁門。畢竟不知怎麼除邪,且聽下回分解。(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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