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連載: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137)

國亞 / 網名:雅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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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正義無限

  十五、沙利度胺 (下)
  
       雖有朋友幫忙,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星期一剛上班我就與常州製藥廠取得了聯繫。當聽到對方說可以郵購時,我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覺得那個接電話的人簡直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放下電話,我又給母親掛了個電話,母親說她也給常州製藥廠打了電話,人家跟她說武漢協和醫院的住院部藥房裡有少量這個藥。我放下電話,立刻跟單位請了假,直奔協和醫院住院部藥房,買回了這個藥房所有的十七瓶「沙利度胺」中的十瓶。晚上我回到家裏,全家人又興奮又激動。父親拿著這白色的藥片,微笑著對我們說: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的命是兒子的孝心換回來的呀。

    那一段時間,我的心裏充滿了希望。於是,我開始動筆寫《生活的見證: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父親聽了我的想法,也很支持我,因此我們父子二人,一個寫文章,一個審稿批改。父親對兒子的文章看得如此細緻,以至於不止是糾正兒子文章中描述不准確的地方和張冠李戴的錯誤,甚至連用辭不當、錯別字和標點符號都一一糾正。我每天上班時,父親就躺在床上批改我的文章,累了,就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回憶自己經歷的那些往事;兒子下班以後,父親就給兒子講述白天回憶起的那些事,因此我的文章越來越準確,內容也越來越豐富。那一段時間我每天都要在電腦前奮筆疾書到凌晨兩、三點鐘,父親有時晚上睡不著覺,就經常拄著枴杖到書房看看兒子,跟我說要注意身體,早一點休息。我不斷地將完稿的部份發表在網絡上,獲得了讀者的好評,陸陸續續地有不少出版社跟我聯繫,想跟我簽訂出版合同。

    兒子始終是父親的驕傲。那天我從單位捧回了二○○三年度贏得的四個鮮艷的榮譽證書。父親看了,高興地點燃了一枝香煙,對母親和兒子說:我的兒子,無論到哪裏都是最優秀的!父親躺在床上,微笑著看著兒子的證書,眼神裡充滿著對兒子的自豪和讚許。

    父親服用沙利度胺以後,有一段時間不知道是藥的作用還是心理作用,顯得有些好轉的跡象。有幾天父親每天都等兒子下班回家一起吃飯,有時兒子加班回來晚了,父親也不吃飯,而是等著兒子。等兒子回來後,父親就拄著枴杖,慢慢地坐在兒子身邊,和兒子一同吃飯。那飯,吃得津津有味。還有一天,父親竟然整整一天沒有吃止痛藥,坐在沙發上看了一天影碟《春天的十七個瞬間》。這是幾個月以來從沒有過的情形,我和母親還以為真的出現了奇蹟,興奮到了極點。

    沙利度胺有很強的副作用,而且越來越強。父親經常便秘,都是由母親攙扶著到衛生間解手,但解不出來,一天往往要去十幾次衛生間。到了後來,父親連續十幾天解不出手來。同時,由於連續服用嗎啡類藥物,導致父親小便瀦留,肚子憋得像一口大鍋,腿也漸漸地不利索了,難以站立。恰好在此時,我的妻子查出來懷有身孕了。因為妻子以前有過一次自然流產史,因此這次我們格外重視,讓我妻子住院保胎。我白天要上班,晚上要回家寫作到凌晨;而母親本來就有高血壓,還要伺候兩個病人,負擔非常沉重。

    母親過元宵節期間抽空賣了一些燈籠給武漢的××社區,因為父親的病重一直沒有結賬。後來母親打電話問結賬的事情,誰知對方竟然耍起了無賴,說自己只用了一部份,另一部份沒用上,要退貨。燈籠這種東西,過元宵節掛那麼兩天,摘下來以後還是完好的,說自己沒用上誰能看得出來?況且,我母親是按照對方要求的數量送過去的,當時對方說都要用,只是因為忙著準備電視台採訪沒功夫取錢,要母親過完節以後再來結賬。而過年以後家裏始終離不了人,就這麼一直拖到現在。母親跟對方聯繫後,打算找個時間去跟對方結賬,再把貨物收拾一下,於是父母先回常青花園住幾天辦辦事情,由我的岳父岳母來招呼一下我的妻子,事情辦完了以後再回來。父親仍然念念不忘我的那本書,對我說,回去以後想起什麼來,就讓我母親用家用攝像機錄下來,免得自己腦子不清楚給忘記了。

    然而,父母回去的第二天,父親的病突然急劇惡化,一天一個樣子:全身劇痛難熬,嗎啡已經絲毫不起作用;說話開始不利索,下肢也完全癱瘓了。母親見狀急忙給我和姐姐打電話,我跟單位請了假,回來照顧父親;姐姐也請假回來了。即便是這樣,父親見了我仍然忍著痛苦,向我講述了幾件新回憶起來的往事:一個是自己經歷的日本投降,一個是解放前開封處決犯人的情形,第三是鎮壓反革命期間的見聞。姐姐回來的當天,父親感覺自己可能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就對我們說:去醫院吧,最好死在醫院裡,也好看看人家有沒有什麼辦法止痛。

    就這樣,三月二十七日父親住進了離我家比較近的一所醫院。剛去那天在醫生採取導尿措施後,父親的精神稍微有些好轉。我見了以後又開始心存僥倖,安慰父親說這只是個小關口,挺過去就行了。父親對自己的病體會得更清楚,就對我說:「兒子,別抱太大希望了,這個病我看好不了了。幾年了,咱們每次抱的希望都挺大,但結果都不好。我知道你跟你姐倆都孝順,可是沒辦法,該分手的時候就得分手。你也別太難過,這個病太痛苦,死了也是一種解脫。你媽身體不好,照顧我這麼長時間,也是一個解脫。你和你姐都成家立業了,你媽一輩子都很不容易,以後我不在了要知道心疼你媽。」

    醫院對父親的病也束手無策,除了弄點麻醉藥,就是打點葡萄糖。但是,即便是做手術用的麻醉棒,此時對父親的疼痛也不起作用。父親也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再活著走出醫院大門了,也不想再忍受這種痛苦,就不讓打葡萄糖。父親對母親說:知道你們都是一片好心,但是已經是這樣了,扭轉不了,就不要再費勁延長痛苦,也給子女造成經濟負擔和精神壓力。以前戰場上的馬受了重傷,騎兵雖然對馬有感情,但見到馬沒救了,就會給它一槍,讓它盡早解脫。你們就別在費勁延長我的痛苦,盡早讓我解脫吧。看著母親的淚眼,父親又說,你的身體也不好,血壓那麼高,這些天你一天到晚吃不好睡不好,再拖幾個月,我的病也好不了,你卻要走在我前面了,還是讓我利索一點走,別再拖累你們了。

    看著父親受罪的樣子,母親痛在心裏,坐在父親床前熱淚連連。父親看了,忍著痛,微笑著對母親說:「唉,怎麼那麼俗氣,堅強點啊,這幾十年你一直照顧我,我很滿意了,現在要分別也要高高興興地分別。」一開始我們還要醫生給父親打點葡萄糖補充營養,但父親不讓,對我們說:「現在別惹我生氣了,怎麼要親人配合一下這麼難啊。」說完,就掙扎著要拔針頭。母親見狀和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就按父親的意思辦,不再採取積極的措施延長父親的痛苦。父親也知道兒女孝順,就勉強吃了幾口兒女買來的甲魚湯和財魚湯,之後就堅決拒絕進食,每天服用醫院開的催眠藥沉沉入睡以躲避疼痛。就這樣,父親度過了生命的最後幾天。(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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