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死亡的幽谷(42)階級鬥爭風暴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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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開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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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階級鬥爭」風暴又起

1964年8月,我被調到工廠供銷科,管理料場。料場是專管生鐵、錳鐵、焦炭、河沙、碎石子、耐火磚、石墨粉等,這些材料專供鑄造車間化鐵爐上使用。這些材料的收進、發出、過秤、記帳、結算都由我經管。

我的工齡是從1961年我從勞改營回來後重新算起,以前的革命歷史都一筆勾銷了,因為以前的歷史都被開除公職公家不承認了。這些我也不去想它了,一切面對現實,嚴格把關,把「翻案思想」隱藏起來。

來到料場後,我仍然隻字不提1957年的事。除了分內工作,任何人喊我幫忙,我都跑得飛快。因此我又建立了良好的群眾關係,許多人都異口同聲的說:老王這個人很「樂教」(四川方言,即很好的人)。我妻子生第一個孩子王渝坪時,我一個人既要上班,又要伺候「坐月子」的妻子,許多同志都主動幫我代買營養品。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毛澤東在八屆十中全會上提出「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並列舉了蘇聯赫魯雪夫「反華」,蔣介石叫囂「反攻大陸」等等嚴峻的國際形勢。

我預感到政治氣候又要變了。在那個年代,像我們這種有「問題的人」,政治嗅覺特別靈敏,都患上了一種「階級鬥爭」的神經質症,毛澤東的講話讓我預感到我這碗「太平飯」吃不太平了。

1964年10月12日,學校突然把我和「摘帽右派」王鳳鳴、「摘帽反社會主義分子」肖朝凡,還有三個「有問題」的人集中起來,去長安機器廠裝石墨粉。下午6時回來後才知道,當天有兩名新西蘭的外賓來校參觀,學校便把我們這些「有問題」的人調離現場以防不測。由此可見,儘管當權者表揚我,認為我是個「改造好的右派」,實際上,我「階級敵人」的本質沒有改變。

1964年12月19日,我妻姐來信說,我岳母因為家庭成分是地主,被當地街道辦事處強制遣返回農村了,我們單位也有些職工的父母因屬於「四類分子」被遣返回農村。這引起了我的恐慌,因為「四類分子」(地、富、反、壞)加上「右派」就叫「五類分子」。隨著階級鬥爭的火藥味漸濃,官方的報紙、廣播等輿論工具天天在喊對地、富、反、壞、右的「專政」。

我的神經一下子又繃緊了。

1965年元月11日,崔振傑在全校教職工大會上號召大家提高警惕,要善於識別工人階級隊伍中地那些穿著工作服的「資本家」、「歷史反革命」、「壞分子」等,強調叫大家劃清「階級立場」,並指出「摘帽右派」仍然是「反動派」,摘帽只是個手段……

這實際上在點我的名!我預感到這場「政治風暴」離我越來越近了。

有人開始注意我了,平時和我要好的人怕受到我的牽連,有意的和我疏遠,有人偷偷的向我說:「老王啊!你要多加小心呀!有人在抓你的『辮子』了……」

1965年元月26日上午,全校教職工去沙坪壩建工學院大禮堂參加區財貿、文教、衛生系統全體教職工大會,學習傳達中央文件「23條」和中共西南局書記李井泉的錄音報告,一場政治運動,「四清運動」開始了。

單位召開多次教職工大會,反復動員報告,各科室車間班組成員們紛紛召開座談會學習、討論、表態,每天晚上,甚至下午停產學習,在職工中展開查家庭、查思想、查工作的「三查」工作,市中專黨委還派工作組進駐學校……

這時候,內部大搞「四清運動」,外部大搞「緊急備戰」,挖防空洞,疏散城市居民,民兵大演習等,職工日夜分三班輪流挖防空洞,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戰爭有一觸即發之勢。伴隨著階級鬥爭的風暴也驟然來臨。

為了「割資本主義尾巴」,自由市場被取締,三年大饑荒過後剛復甦繁榮起來的經濟又轉入蕭條。不管買什麼東西,排隊的輪子總是長長的,甚至連小菜都難以買到。更主要的是,人心惶惶,害怕「禍從口出」,就怕一不小心當了「階級敵人」。人與人之間相互戒備,唯恐有人檢舉揭發,尤其那些「出身成分」不好的、有「歷史問題」的人,更是坐如針氈,一個個小心翼翼地「夾著尾巴做人」。我當然更是戰戰兢兢過日子。

幸虧我對57年的冤案守口如瓶,崔振傑抓不到我「翻案」的把柄,認為我是改造好了的「死老虎」,人還在心不死,他仍對我施加壓力,他在一些公開場合說,「摘帽右派」仍然是「反動派」,「摘帽」是個手段問題,「右派」本質不變。他把我點醒了: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的「回到人民隊伍中來」是個大騙局!不管我怎樣拼命工作,我這個階級鬥爭的「草人」的本質永遠不變。「草人」平時作為勞動力使用,一旦階級鬥爭來了,便抓出來作為活靶子「殺雞儆猴」來使用。

沒有經歷過那個「階級鬥爭」年代、沒有挨過整的人很難體會到當階級鬥爭「草人」的滋味:先以階級鬥爭為名把人冤枉打入地獄,然後絕不准你喊冤叫屈,叫你永遠不得翻案。還必須說:「我有罪對不起黨」、「感謝黨對我的寬大處理」等等。還有,把他的子孫後代也打上「階級敵人」的烙印,讓他們成為有「罪人」血統的不是罪人的「罪人」,成為黑五類子女,剝奪了他們做人的權利,不准入黨入團提幹。不准上大學、參軍等等。

這種用黨和人民的名義整人手段之卑鄙殘暴、這種永遠贖不完的「罪」、這種株連親族封建專制的野蠻行為、這種沒完沒了的對人肉體和精神上的摧殘折磨太殘酷了,真是古今中外一絕。(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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