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死亡的幽谷(34)走向寒冷的西山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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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開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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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走向寒冷的西山農場

長壽縣位於重慶市正東偏北的方向,由重慶乘船,順長江而下76公里就到了長壽縣的縣城,它聳立在長江北岸,屬重慶所轄的一個縣。

西山地處長壽縣境內的一座尚未開發的深山,整個山麓從長壽縣城西北的梓童鎮向西北延伸到鄰水縣境內,約有七、八十公里長。這是一條長蛇形未開發的原始高山密林地帶,農場就設在地處長壽縣城西北約35公里處的西山中部,海拔1800米的最高山峰頂上。

農場所在地山高林密,地勢險峻,人煙稀少,在深山原始森林處,時有虎、豹等野獸出沒,解放前這個兩縣交界「兩不管」地的深山裏,是土匪、強盜出沒之地。解放後,在我們農場南面5華里的一個名叫「幸福坪」地方,建有一個勞改隊,犯人在那裏開荒種地,山上其他地方仍然是一片荒涼的原始山林。

這裏的氣候條件十分惡劣,冬季特別長,入冬以來氣溫一直都在零下十幾度,寒風凜冽,冰雪連天;夏季雖然比較涼爽,但氣候變化反復無常,往往一雨變成冬,忽然間要穿棉衣,這在南方來說是個特殊的自然環境。

1961年上半年,學校陸續組織了幾批職工輪流前往西山,先以幸福坪這個勞改隊為立足點安營紮寨,然後披荊斬棘伐木開荒,最後終於在幸福坪北面5華里處開闢了一個方圓一、二十畝的土地,又用帳篷和竹木茅草蓋了幾排可容納百餘人的簡陋宿舍。據說學校為此投資達20餘萬元。

1961年12月26日,我隨學校的王正康一起乘船去西山農場。此時王正康任學校工會主席,是把我打成「右派」時崔的「打手」之一。不過,1979年我獲得平反後,他多次向我道歉。

下船後,我背著沉重的行李,從江邊沿著很高的石階費力地爬上縣城。下午4時趕到八角鎮,用自帶的大米找了一個飯館吃了一頓「加工飯」。然後沿著山間崎嶇的羊腸小徑登山。

我的身體在勞改營已經拖垮,當爬到離農場還有10華里的一個名叫「丘家灣」的地方時,我再也走不動了。此時天色已晚,越往前山越高,王正康很焦急。我說:「我不行了,再拖下去會連累你走夜路,萬一路上遇到危險怎麼辦,不如我先在這裏住一宿,明天再山上怎樣?」他看我實在不行了,只好同意。

在一個灣形的深山裏,忽然出現一塊稍微平坦的地帶,這就是「丘家灣」,一片林木叢中有幾家竹籬茅舍,人民公社醫院就坐落在這裏。這裏四面環山,林木茂盛,鳥語花香,空氣清爽,風景十分秀麗。進山的人走到這裏,頓時產生「柳暗花明」之感。

所謂公社醫院,不過是個小診所。這天夜裏,我寄宿在一戶農民家裏,主人家名叫陳鸞鳴,他熱情接待了我,拿出米粉給我吃,然後燒開水為我洗臉洗腳,、接著又泡茶拿煙。他聽我是外省口音,就問我的籍貫、姓名,我說完後,他親切地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他30-40歲之間,不像個一般農民,斯文健談,有相當的文化素養。

我兩個在院內的瓜架下邊喝茶邊擺談,一交談就十分投機,我身上的疲勞頓感消失,夜裏他非要安排我和他睡在一個床上,我盛情難卻。

到了夜裏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在一個新地方睡不著覺。於是我兩個躺在床上又擺談起來,越談精神越好,乾脆坐了起來,披著衣服大談起來,從各地風貌、名勝古蹟,到古今中外的文學作品、歷史人物、人情世故……我很欽佩他的知識淵博,他也欣賞我這遠方來客,彼此大有相識恨晚之感。他半夜爬起來喊他夫人給弄點吃的,我們一談直到雞叫兩遍。

天亮起床,我走出院外舉目四望,起伏的山巒,叢叢的綠蔭,小橋流水,鶏鳴鳥啼,真是個世外桃源般的仙境,想到階級鬥爭之殘酷,政治舞臺上人心險惡,我真想留在這地方種地,當個超脫政治的「自由民」——陶淵明。

遺憾時代不同了,在這個所謂一大二公的天地裏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記得當時我順口吟出幾句詩:


冤案價比五斗米,何必折腰去西山。
遺恨時代東流去,難效陶公樂種田。

陳鸞鳴夫婦苦留我吃了一頓午飯,送了我很遠一程,當我登上一個山腰回頭看時,他們還站在那裏向我招手。

我很感歎,人與人原本應當親善相處,正如陳鸞鳴所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為什麼毛澤東偏偏強調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煽起群眾鬥群眾相互殘殺?

一年後,1962年12月18日,我途經丘家灣去拜訪這位一夜知己時,門庭依舊,但已物是人非了,詢問鄰居,皆不知他們去向,我悵然若失。(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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