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泯恩仇》十六、非分之財

陳沅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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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伯駿息交絕遊,住地偏僻,家裏很少來客。一個星期天,剛吃過晚飯,老同學賀歧山騎著單車來了。

“ 嫂夫人好!”賀歧山一進屋,便笑嘻嘻地與易佩蘭打招呼。

“ 從不來的,請坐,請坐。”妻子應酬著,給他泡了茶。

孩子們都認識他,叫著賀叔叔。賀歧山抱起最小的,說:” 怎麼辦呢?叔叔今天空手來,下次帶糖給你們吃。”

“這一向怎麼樣?”放下孩子後,賀歧山問賓伯駿。

“老樣子,向陽廠人性好,呆長了,不想動。”賓伯駿回答。

“我在一個單位,從沒幹上兩年,通常年把多,便走了。”

“你本事大、翅膀硬,會飛,我沒你那能耐。”

“得了吧,能拿你那麼多錢,我也會趴著不動。”

賀歧山是國民黨大軍官的兒子,賓伯駿的初中同學,是個音樂天才,能玩十來種樂器。二胡拉起《二泉映月》、《良宵》來,可與瞎子阿丙媲美。才具雖高,卻有點公子哥兒氣,女朋友換了三、四屆,至今尚未婚配。流落社會後,學了焊工,擅長電、氧焊。一般工廠請焊工,六級便是最高工資了。他不滿足,所以常常飛來飛去,結交甚廣。

“你老在外面跑,要小心點,莫把自己弄進籠子裏去了。”

“哪能呢,你放心。”賀歧山笑著,問道,“老單來了嗎?”

老單,是高橋公社農機廠的會計,一位極其忠厚老實可靠的農村基層幹部。賓伯駿的知青弟弟落戶高橋公社,在農機廠做事,與老單關係很好,常帶他來家裏玩。賓伯駿經常幫老單一些小忙,也請他乘拖拉機進城時,順便捎帶些價格便宜的大米。兩人很談得來,日近日親,某次見面,賀歧山在場,便認識了。

“你找老單做什麼?”賓伯駿問。

“接了三個鋁酒罐,想到老單那裏去做。”賀歧山回答。

“剛才跟你說了要小心,你又搞投機倒把。”

“嘿,莫開玩笑。開正式發票,來料加工,怎麼是投機倒把呢?”

“我不介紹,‘少吃鹹魚少口幹’。”

“前次與老單見面,他拜託你和我,幫他接業務。現在業務來了,你又故意扳翹!”

“真話,你要是把自己搞進籠子去了,莫怪我啦。”

“不會,不會,你放心。”

“我只帶你和他見面,其餘的一概不管,出了事,莫找我。”賓伯駿鄭重申明。

“可以,可以。”賀歧山一口應承。

“你的嗅覺怎麼這樣靈敏?是不是有特異功能?老單昨天才來,明天一早走。”

“那就好,‘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走,會老單去。”賀歧山大喜。

孩子們要學習了,一間房,客人不走,沒地方放桌子。

“走吧。”賓伯駿跟妻子交換一個眼神,便與賀歧山一起下樓,騎單車,很快來到勝利旅社。

老單正在與旅客聊天,見兩人來了,忙起身。三人走出旅社,沒地方去。那年頭,大街小巷的茶樓酒肆,晚上打烊都很早。

賓伯駿說:“賀師傅有一筆業務,你們談,出了事,莫找我。”

那時候,農村社隊企業,缺的就是業務。賀歧山和老單,三言兩語,便談成了利潤分成的比例,商量好第二天一同下鄉去。賓伯駿便一個人騎車回了家。

過了兩個月,又是星期天晚上,孩子們都睡了,賀歧山來到賓伯駿家,首先拿出一包水果糖,放在桌上,說:

“嫂子,對不起,每次都是空手來。”

“太客氣了,常來常往的,不必這樣。”妻子笑著回答。

“今天面帶喜色,有什麼好事羅?”賓伯駿問。

“有好事,鋁酒罐做完後,交貨驗收,開發票、匯款,一切手續都辦好了。”

“那就好,”賓伯駿說,“少賺點錢,不要緊,就怕出事。”

“你膽子太小了。”賀歧山說,“這有什麼事出?正常業務往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賓伯駿連連說。

“今天來,表示感謝。”賀歧山從口袋裏掏出一疊嶄新的鈔票,往桌上一放,說,“這是300元,每只酒罐跟你提了100元業務介紹費。”

那時候,100元的大鈔票還沒有面世。最大的是10元票。30張,放在桌上,很搶眼,好像在閃閃發光。

“我剛過幾天安生日子,你欠不得子,硬要把我拖進籠子裏去吧?”

“這有什麼關係?我不給你,給嫂子。嫂子沒工作,幫我介紹了這筆業務,理應拿三個月工資。”

“話在這裏講,看似蠻合理,但一進‘打擊辦’,就不由你分說了。”

“哪里會到那一步呢?這次做業務,天衣無縫。”賀歧山說。

“賀師傅,”易佩蘭開口了,“錢我們缺不缺?肯定缺。但你這錢我們不能拿,拿了睡覺不著,你還是帶回去吧。”

“才看見你們這兩口子,腦筋這麼不開竅,送上門的錢不敢要。樹葉掉下來,怕砸破腦袋!”賀歧山搖頭感歎。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賓伯駿說,“那天晚上到勝利旅社會老單,我當場申明了,只帶你們見面,不取分文,也不負責。我不是講假話,現在還是這個態度。”

“唉,真拿了你沒辦法。四個黑人,實在困難。”

“困是困難一點,但總算混得過去,慢慢來吧。”

“這樣行不行?將來萬一出了問題,我不說你拿了錢,好不好?”

“不行,不行。”賓伯駿連連搖頭說,“到時候不由你。”

“好了,我走了。”賀歧山起身。

“錢你得帶走。”妻子忙說。

“暫時寄放在這裏吧,過幾天,我再來拿。”

“那不行。”妻子連忙移動身子,擋在房門口。

賓伯駿對賀歧山說:“你不瞭解她的性格,說一不二。”

“唉!一番好意,白費了心思。”賀歧山感歎。

“怎麼是白費心思呢?你的好意我們還是領了。”賓伯駿說。

“你還帶了糖給孩子們吃呢。”妻子補充道。

賀歧山只好走到桌子邊,把錢拿在手裏,無可奈何地裝入上衣口袋。賓伯駿把他送到樓下,看著他騎單車走了。

又過了半個月,老單進城來,告訴賓伯駿:“大事不好,賀歧山抓起來了。他行了賄,做鋁酒罐的單位內部分贓不勻,有人把事情捅出去,‘打擊辦’介入,一分錢都要搞得清清楚楚,幸虧你沒拿那300元。”

“‘打擊辦’怎麼沒來找我呢?”

“怎麼來找你?我與賀歧山都說,是在勝利旅社見面認識的,沒有仲介人。”

賓伯駿搖搖頭,感歎地說:“非分之財不能要,這一點態度要堅決。”

後來聽說,“階級異己分子”賀歧山腐蝕幹部,投機倒把等數罪併發,從重判處七年有期徒刑。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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