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現代長篇
當喬吉站在懸崖頂端遠遠眺望著海灣時,風拉扯著他的衣服。他的視線遊走在被侵蝕成紅色土壤的峭壁和懸崖底下遠處的海面之間。當黑暗的天邊滴下第一滴雨時,他閉上了眼睛,感到全身放鬆。
「在我那個年代,大部分的老師都是耶穌會信徒,」他說。「教書是他們的天職,他們大部分人最後都在此處安息。」他倚著墓園前的墓石站著。
「在我小時候,球棒是由山胡桃木做成的,我是聽著在棒球接觸球棒那種好木頭所發出的悅耳聲音長大的,你可以單單從球棒打擊到球的聲音,判別出球是完全被擊中,還是只有一部分被打到。對我來說,金屬球棒擊球的感覺,就像聽著一群貓在打架一樣的聲音。
老人轉動著眼睛看著整個棒球場,彷彿又回到了那時候的盛況。
「所有的事情都有關係。人們好像一直覺得,科技的進步就永遠一定是件好事,永遠是往前走,但事實不一定是這樣。當我們做了一個什麼樣的改進時,也一定把另外的某個東西遺漏掉了。先搞清楚被遺漏掉的東西是什麼是很重要的,不要等到失去了才開始後悔莫及。」
「在山岳或廣闊的海洋裡,有某種不一樣的東西存在著,」老人繼續說。「那種東西存在於它們的廣闊和美麗中,它讓世界變成一個更尖銳的焦點。
「過了幾分鐘,我們再一次走出庭院。『你沒有告訴我你是一個摩菲人,』我們的車夫說著,他正站在庭院的旁邊的飼料槽邊讓他的馬喝水。『我如果事先知道的話,就可以告訴你們他們在好幾年前就已經搬走了。』他難過地看看四周。
我們下了火車,在一家旅館訂了房間。把行李放好之後,我們就在旅館的餐廳吃午飯。休羅柏是一個很小的城市,也許只有五萬到十萬人而已。午後剩餘的時間,我們就在街上逛著,到那裡的各處商店看看。
他們在家人和朋友參加的一個小小的典禮中結婚了。她穿著他媽媽以前的結婚禮服,禮服上鑲飾著精緻的蕾絲和小小的花朵。而她哥哥在最後一刻,出其意料地出現了,剛剛好來得及送她離開。
「沒有那麼大的不同。那時候,我們有一座木製的爐子,而不是現在這一個瓦斯爐子;當時有一盞煤油燈,不是現在這個電燈。那裡,」他說的時候,指著放冰箱的地方。
  喬吉第二天早上打開後門的時候,發現道維斯先生正在廚房的櫃檯上忙著。他看到一個野餐用的籃子打開著放在桌上,整個房間看起來就好像被什麼人洗劫過一樣。桌上放著一碗冷卻全熟水煮蛋的水,櫃檯上則放著一些罐子,道維斯先生正在用各式各樣的辛辣調味佐料醃製著醃漬食品。
接下來的一整個下午,他都在桌子上工作,用刨子把木頭削得平滑光亮,然後再把邊緣鋸得方方正正的。瓊斯先生為他示範如何使用那把長的連結刨子把彎曲變形的邊緣削直,還有如何使用釘板把角落做成方形。
威爾把刨子從板凳上撿起來,試驗性地把它推過長長的門板,刨子立刻就切到木頭裡頭去,在木頭表面上挖出了一個洞。老人嘆了一口氣,把刨子拿回手上。
「你曾蓋過任何東西嗎?」他說,往男孩的方向看過去。「不算有,」喬吉回答。「除非你把我小時候在後院蓋的樹屋算進去。」
喬吉星期五下午早早就到達道維斯先生的家,為了改變一下,他這次晚餐送得很快。他已經讀完了那一整箱的信,要把它們帶回來給道維斯先生。他們坐在門廊的搖椅上說著話。
道維斯先生在太陽升起來之前就醒來了,他的關節炎又發作了,但他知道事情不只是這樣。近來,他體內一直有一種深沈的躁鬱不安緊緊地抓住他。或許是春天牽引出長久以來埋藏著的直覺;或許是他把過去的記憶告訴了男孩;或者,也許只是那種自己已經老了的想法,和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的感覺所引起的。
喬吉看夠了後,穿上他的短衣、一件遮蓋他胸腔和上肢像背心一樣的保溫潛水服和短褲。即使空氣很暖和,海水還是殘留著冬天的冰冷。他蹲在他的衝浪板旁邊,在它的表面塗著蠟,這樣就可以讓上面的玻璃纖維產生更大的抓力。然後他把腳踝的帶子綁在腿上,咬緊牙根抵抗著寒冷,涉水走入水中。
自從上一次我寫信給你之後,並沒有發生什麼事。因為天氣很壞,這個星期我們只執行了一次任務。現在這裡已經變得很冷了,昨天晚上我們這裡有個人把杯子留在外面,杯子裡的水都結冰了。
「還有,你剛剛說的那些錯誤,那些被忽略的,或許可以透露比整封信裡其他的文字更多的訊息的佛洛伊德式錯誤,你也會把他們完全刪除嗎?」他繼續說著,繞著這話題打轉。「還有,拼字錯誤─人不是完美的,這你是知道的。你要把人的不完美拿走?把他的人性拿走?」
他發動了車子,當車子要倒回路上時,他再一次揮手說再見。她也揮著手看著他開走,然後,又走回廚房,看看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做。她把磨擦著她的腿的貓抱起來,走到窗戶旁的椅子那裡。她坐在椅子上拍著牠,牠滿足地嗚嗚叫。
馬克看了盤子一眼,目光隨即移開。「不要再說了,」他邊嚼著食物邊回答。「就在我剛好開始喜歡那個東西的時候,你就開始研究它了。」
當他們抵達碼頭時已經很晚了,約翰把船綁住,威爾則把齒輪收好。他們把所有的東西都弄好後,兩個人一起走下碼頭。走到半路,威爾停下來轉向他的朋友。
威爾看著那個快速轉動的輪軸,有道輕煙從裡頭緩慢升起。當線捲上所剩的幾碼釣線被抽光時,他看到了整個金屬輪軸。然後,突然之間,線整個鬆了下來。他想,線必然是斷掉了,但是當他往下看著那個動都不動的輪軸時,他看到還有幾呎的釣線在上面。他朝著約翰的方向看過去,兩個人目光相遇。
當船駛離碼頭時,約翰把帆升起,而威爾拉著主帆帆腳索。他把船轉向順風的方向,約翰則忙著弄船頭的三角帆。
週末的時候,喬吉看完了《老人與海》,星期一便把書帶回去還給道維斯先生。另一個冷鋒在早晨的時候來襲,氣溫因此降得很低。當他開著車要到老人家時,樹枝被海上的強風吹得來回晃動,雲層低低地壓在水面上,順著風被移動著。
「現在,我只做一次給你看。」他父親說著,在男孩面前拿起魚鉤和一隻死蝦子。
「快吃完,我還要烘另一爐。」貝爾太太邊說,邊把抹刀從薄煎餅底部抽出,翻動著薄煎餅。
他停了一下讓那些話沈澱。  「你看,喬吉,在你整個生命中,你儲存了所有人、地方還有教訓的記憶。如果你讓鍋子持續沸騰,到最後留在鍋底的就是智慧。有時候要花一生的時間才理解所學到的東西,然後,如果你有能力用文字把它們表達出來,你就可以留給世界一個永恆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