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341)

中集-第十—章:中共後集權時代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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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在鹽源的最後兩天(2)

(一)走狗懺悔(2)

心裡很快平靜下去,而且有了自己的主張,且看看他今天葫蘆裡要賣什麼藥?於是我微微一笑,跨了進去坐到他的床上。

這是一間大約十平米的小屋,裡面擺了四張上下鋪的鐵床,一共住著八個刑滿人員。

屋裡亮著發黃的電燈,使人感到昏暗而壓抑。一股因潮濕而泛起的霉氣迎面而來,這住房比場部蔬菜隊還要差。副業隊是就業隊之一,他們的勞動生活條件與犯人隊相比較,除了不受老管一舉一動的管束,並不見得有多大差別。

「賓、主」坐定,不一會工夫,他雙手捧著一盅泡得很濃的下關沱茶,熱情向我說:「幾年不見了,今天你是稀客,你還從來沒有到這兒來過,我正好昨天剛從鹽源托人買了幾斤新鮮羊肉,剛燉好,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今天一定要請你喝酒。」

這種異常熱情中有沒有其它的意思?我還沒有查覺出來。常言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怎好以冷冰冰的面孔,回答對方的盛情?好在從六隊調來的人都知道過去的事。

馬文華在這裡依然是組長,大家對他的「陰陽面孔」並不陌生,也不會有人查覺出我對他的尷尬。

這時已是大約十一點鐘了,他忙著去伙食團端剛煮好的羊肉,並且拿來了兩瓶白酒。於是我站起來響應他的「盛情」,走出門外招呼所有原在六隊的人都進來,並且特別叫人請來了賴開明。

不一會十來個人圍在小屋裡,擠得滿滿的,小桌上擺著羊肉和酒,大家端起各自的酒杯,聞那酒是用酒精兌水而成的,酒勁很足。

於是我站起身來對著大家笑了笑,說道:我因為今天沒有準備,本該由我帶酒來請大家吃一個告別飯,現在不好意思,就借馬組長的酒獻給大伙,希望大家身體健康生活順心。」說完端起酒來與大家一飲而盡。

我不會喝酒,喝了那口就停杯了,他卻自斟自飲,酒過三巡,紅雲開始布上了他那微胖的臉,話也叨嘮不絕起來。「真的,真沒想到,你現在比我強。」他喃喃的說著,把手裡的酒在我的眼前晃了晃,便向自己的嘴裡灌了下去。

「你比我強多了,我都知道了,你現在已經平反了,熬出頭了,自由了,你的前途無量,我真該好好地祝福你,而我可不如你,我還是一個勞改釋放犯,刑滿了又怎樣,提前釋放又怎樣?還得規規矩矩,到哪裡去還得請假,不批准還得上班,老婆孩子也不會來了。」

他說話斷斷續續不願結束,看來有醉意了,這很好,醉後心情也釋放了,醉後方能吐出積漚在心中的真言。他站起身來搖搖晃晃,但雙手卻緊緊抱著那盛白酒的碗,雙眼發紅。

「你醉了」,黃大力站起身來,用手按著他那端著酒碗的手,想阻止他不要再喝下去了。但是他卻將黃大力推開,搖晃了幾下身體,恢復平穩後,又給自己斟滿了一碗酒,對在坐的人吼道:「你們知道嗎,前年我回汕頭老家,老婆改嫁了,兒子也不認我了,我告訴他們:老子提前釋放了,可那臭娘們竟說什麼,『你這輩子就休想脫掉勞改釋放犯的皮,如果跟了你這種人一輩子受人岐視,一輩子倒霉。』你們評評理,老子五十多歲了,活了一輩子到頭來成了一條無妻無子的老光棍……」

酒的力量也夠神,他的這翻自白,非借酒精之力是不能傾瀉出來的。

所有在場的沒有人說話,都在靜靜地聽他自我介紹:「真的,我真是一個糊塗蟲,年青時候,跟著共產黨鬧革命,當兵了,還當軍官,那娘們整整比我大五歲,明明是她勾引我,鬧翻了我不幹了,就一口咬我同強巴頭人的女人勾在一起,所以軍事法庭說我同叛匪相竄通,真他媽的怎麼會鬧成這樣?我糊里糊塗地裁在女人的手裡,……反正說不清了,老子也反了」

他已經滿嘴酒精氣,說話斷斷續續,聯繫不成整體,一雙手在空中猛劃著,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康巴叛亂」戰場,又好像他正同他的上司拚命,「唉,我真糊塗,你說我是文化程度不高還是怎麼回事,其實,跟著毛主席幹革命我是真心的,想不到這輩子竟裁在臭婊子手裡……」

我看著這個醉熏熏的傢伙,從他斷斷續續吐出來的酒話中,我似乎弄明白了他的底細,這是一個「兵,」一個頭腦簡單的工具,他哪裡知道,當年康巴叛亂的真像,他也許至今還不明白,女人使他走上絕路,他剛才酒話中所提到的,興許就是誘他走到今天的人吧?

看來他並沒有讀過「厚黑學」,也沒有那種臉厚而無形,心黑而無色的本領,說穿了,他不過是一個不知羞恥的無賴。

「你要原諒我……」他那發紅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別人罵我說,我是踩在你身上提前釋放的,這不是宣判大會上公開的事嗎?我知道,你恨我,我那時目光只有那麼淺,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別與我一般見識……」

醉後吐真言,看來一個人最痛苦的事,便是回憶這一生做的虧心事,這是在良心發現和處境悲慘的雙重剌激下,才會發生的,他同林扯高本屬同類人,這種人該死後下地獄。

我望著他,一邊想在中國,就出多了這種沒有受過良好教育,也沒有人格的怪物,他們愚昧、輕率、唯我至上。那簡單的頭腦,恰恰是當代專制復辟狂最好利用的槍。

直到今天他腦子裡還擺脫不了忠於毛澤東,他根本不知道誰把他們帶到絕路上去,只好帶著他那花崗石頭腦,去見他崇拜的神了,而他那種損人的本能,決定了他不可能不做壞事,並且永遠不會有幡然悔悟的時候。

今天他之所以在我面前吐出真情,是因為他一直想置於死地的人,居然從獄中獲得了平反,想到當年被他踩在腳下的頑石,居然會堂堂皇皇無罪出獄了,而他還是一個刑滿釋放的老光棍,這內心深處的不平衡,才是剛才那番自白的原因。

這算我行將出獄時偶逢的奇事之一。這種當著大家面的公開道歉,說明專制主義的崇拜者是一些沒有任何信仰的人。

暴力扭曲他們的靈魂,而當暴力消失時,便一片茫然,「追悔」是失足者常有的感情,記下這段故事,告誡那些思想糊塗的人!(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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