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臨別的禮物》 (46)

班.艾瑞克森 譯者: 趙秀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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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寂靜

  在清晨的微光中,老人從他的房子沿著海岸線往南走,他的鞋子在潮濕的沙灘上留下了一道完美的足跡。當他走在每天散步的路上,那段從他家到海灣上突起的遠端那塊陸地的那一個點時,他都會聆聽著海水拍打海岸的聲音。往北走的話,那些已經蓋好的房子,它們那些受海風侵襲的牆好像試圖要抓緊海邊鬆軟的泥土,而那片土地卻似乎是海灣隨時隨地準備退回去的一片陸地。而南邊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因為這裡的地勢太低窪,沒有辦法蓋任何建築物。

  不只是這種現實的理由讓老人轉向南邊走,就是精神上的理由也一樣。赤道那邊離心力的牽引和潮汐的來去,深入了他的內心深處,催促著他往這個方向走。當他走到了海灣上突起的那一個點時,他會坐在好幾年前就被海水沖刷上來的那塊圓木上,獨自沈思著。在那樣一個優越的位置上,他可以看到東海岸上大部分的海岸線,並看到遠方的船隻正駛出海峽。他常常在那裡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平靜地坐在那裡沈思回憶。

  今天早上,距離到達那個突出點還有四分之一英里遠,隨著他的鞋子踩在沙灘上的響聲,沙灘上印出了一列的足跡。他有一次曾經在書上讀到,你可以從一個人留下的腳印知道那個人的很多事情。歐洲人走路通常都是大外八字形,因此他們會想去主宰這個世界,讓世界屈服在他們的強烈的意志下。然而,印第安人的足跡卻顯示出他們的腳掌是直直地向前走,或者偶爾的偏向內側,這就像他們所走的人生道路一樣,他們尊重生命的平衡,並且認同生命的韻律。當老人還是小男孩子時,曾經花了好幾個小時練習用印第安人的走路方式,然後,無論什麼時候,只要發現自己忘記注意走路的方式時,他就會停下來,檢查他背後的足跡,然後看看自己的進步情形。即使是現在,他還是會停下來,看看他背後印在沙灘上的足跡,然後微笑。老習慣不容易改變,他想。

  他的腳步很慢但很穩健。他所喪失的是年輕人充沛的精力,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完全吸收周遭一切事物的一種頑強的欲望。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吸入體內,毫無遺漏:一個在水邊滾來滾去的啤酒罐,一條全身覆滿蒼蠅、在烈日下被蒸熟的鯰魚,一塊被海水沖刷上來、被高高地留在陸地上,然後因前一個晚上的潮汐而風乾的浮木。這是一種全然的寂靜,而海灣白色的吵雜聲只是更增添了這一份寂然的感覺。

  他想到喬吉,和他所寫的那個故事。那個故事充滿了沈痛和失落。他可以直覺地知道這個故事是發自男孩的內心深處和他自己的真實生活,他現在也可以了解為什麼他不願意讓別人讀那篇故事了。

  在他左手邊的草地上有什麼東西在移動,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停下來往那邊看。那片草輕輕地搖動著,留下像風一般的痕跡。那個波動靠近一個小空地,於是老人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等待著。經過了那個像是永恆般的等待後,卻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接著,出現了一個像液體般朦朧的動靜,而那移動的速度快到幾乎無法被人類的眼睛所辨識,一隻田鼠在瞬間一閃而逝,消失在另外一邊高高的草地上。

  道維斯先生繼續沿著廢棄的海岸線走向那個突出點,他的腦袋中出現了一個影像:他是在地球的表面上存在的最後一個人。這時候,他幾乎要到達了那一個突出點了,他的眼睛搜尋著海灘,看看有沒有一些由海潮帶來留在沙灘上的禮物。有一個從遠方傳來、幾乎是僅僅可聽到而已的低鳴聲干擾了他的孤寂,他於是抬起頭來。在那個聲音變得愈來愈大聲的時候,他用手遮著眼睛上方,往那個突出點的方向看過去。有一種不規則的嗡嗡嗡噪音像是一隻大昆蟲一樣地叫著,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愈來愈大聲。老人停下來,站在水邊,等著看清楚它是什麼東西。

  有兩架噴射滑翔機以一個非常危險的極快速度,傾側搖晃地飛翔在那個突出點附近,就在距海岸上方約略一百呎高的地方,切過對方航行的尾跡,旋轉六十分之三地衝向下面那窪淺水。噴射機的引擎劇烈攪動著下面的軟泥時,發出巨大的聲音,把整個海灣變成了巧克力色的一片土地。有一隻蒼鷺發出粗厲的嘎嘎叫聲,從牠捕魚的淺灘上飛走。道維斯先生看著,怒意在心中沸騰,因為清晨的安寧和沈靜已經化為烏有了。這是多麼地浪費時間和金錢啊,他想,但主要地,還是浪費這一早的寧靜。

  老人在距離海灣上的突起點還有一點距離的地方轉身,慢慢地走回家去。他像是被擊敗了似的垂了下眼簾。那一天,原先是那麼充滿希望的開始,卻莫名地被毀掉了。他走在路上,仍然可以聽到身後飛機的引擎聲在海水面上回響著,好像連空氣本身都對這種不協調的刺耳噪音感到震動。(待續)

書名: 臨別的禮物
新苗文化出版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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