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仲康

古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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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仲康是我熟習的鄉鄰,與我們-橋之隔,他父親吳秀山與我家沾親帶故,還是表兄弟。

吳秀山是重慶西南大禮堂裝飾畫首席畫師王瑞卿的高徒,民國時代跟師傅在峨眉山塑神為生,找點血汗錢養家餬口,家裏只有一畝多祖業,妻子在家種地育子。莊稼欠收,育子不成,生一個死一個,1948年妻子最後一胎生下的吳仲康,竟奇蹟般地活了下來。吳秀山離家大半年後,回家見到自己的兒子,高興萬分,抱去找王代罩(理髮師)剃了胎毛。

父親第二次回家看到的兒子卻成了癩子頭,後悔萬分,只好尋醫購藥,多年才痊癒,但頭頂卻留下無法修補的「天窗」,只好一年四季給他戴上一頂帽子。我上初中時,每天都要走他門口過路,有時也逗他一下,叫他癩兒,他趕快躲在母親背後,走遠了還聽他叫-聲「么──叔」!

退休後回家看到的癩兒已當了祖父,他仍然稱我么叔,我改口稱他仲康。吳仲康只要戴上帽子,真可謂一表人才,一米七高,瓜子臉,皮膚白裏透紅,-雙劍眉下,兩個明澈的眼球十分靈活,上下兩片嘴唇薄薄的,講起話來流俐自如,口齒清楚,表達欲甚旺。他也是我侄子小店上的常客,川牌丶麻將丶字牌樣樣精通,但不參戰,只是看,更不撥膀子(指點別人),他認為膀子客只是表現自己高明,卻遭四家嫉恨。

我不打牌了,他就找我聊天。我問他父親情況時,他憤憤說:「求錢沒找到個!說我是癩兒,不讓我上學,到今天還是個文盲!」

我聽侄子說,吳仲康文盲不「盲」,無師自通,做啥像啥,年輕時公社調他去打鐵,師傅脾氣極壞,又十分保守,他卻應對自如,從不讓師傅生氣。他與師兄掄大錘,師兄有時錘到師傅鉗尖上了,被師傅罵得狗血淋頭,他卻眼明手快,從不犯錯。他聰明伶俐,嘴巴又甜,討師傅喜歡。師傅只有個獨生女,不時給師傅送來換洗衣服,師妹看到頭戴軍帽的吳仲康人才不錯,兩個秋波傳情,卻無法談情說愛。師傅只做不教,問他他也不說。吳仲康就偷偷看,心裏揣摩。沒多久吳仲康掌握了所有的打鐵技術,師傅向領導叫板,領導就讓吳仲康掌火。

不久,領導調他學鉗工,他找到了自己的崗位,心靈手巧,做啥像啥,嘴巴又甜,深受師傅器重,一年不到,成了-名「萬能鉗工」。改革開放,政策向私有化傾斜,集體企業成為豺狼虎豹圍餐的角馬,二一添作五,三一三十一,被權勢者分得精光。他與其他職工一樣,赤手空拳去,赤手空拳來,他又回生產隊幹活。

他八輩子窮人,充分相信共產主義,各種運動他都衝在前頭。村裏鬥爭會,書記要他打人他就不幹了,他被書記鐵定為「立場不堅定」分子。他很幸運,父親在重慶大禮堂幹活,勒緊褲腰帶,不時寄點錢糧回家,家裏沒餓死人。大飢荒時,鐵匠師傅夫婦雙雙餓死,他把師妹接回家裏,草草成婚,洞房花燭夜,新婚妻子才發現他是個禿兒。

吳仲康是村裏的能人,他不僅心靈手巧,更主要的是他有個聰明的腦袋,他不像一般農村人,幹部說啥信啥,他善於思考,絕不盲從,村裏人有啥難處,都愛向他討個主意。有一次,吳仲康向我說:「么叔!你在外頭才安逸啊!我們農村人活過來了算命大。那個毛狗日的,把我們弄到大食堂吃飯,三個月把全年的口糧都吃完球,下放食堂,老百姓回家開伙,球都沒得,鍋丶鏟丶刀丶鉗都收去練了啥子球鋼,灶頭!拆來做了肥料,農民只好把敲破的半邊罈子,架在三個石頭上煮草根丶樹皮吃,有的農民連酸菜罈子也沒有了,只好生吃。火柴也要啥子票,沒票農民就用火連(石釘碰撞)取火,成了啥子世道!」

我說,我和你們-樣,雖然是個教師,也差點餓死了。

今年我回家過新年,正碰上他找鄉長扯皮,他見到我就說:「么叔!你回來得好,正想找你評評理。」

「啥亊又惹上你了?」

「我的幾分地被鄉裡看上了,要租那塊地建村委會,雙方議定每年鄉政府付給我400斤租穀。房子建成大半年了,這都臘月底了,鄉政府話不說,屁不放,我找他幾次,他每天中餐,晚餐都忙著赴他球宴,臘月二十七,我硬是等他從餐館偏偏倒倒走出來。我扶著他問:『鄉長!你怎個忘記了給我租金啦?』他像個老母豬,咕,咕了兩聲,使勁睜開牛卵子大的眼睛,也只有一絲紅線,囉囉囉地說,鍋,鍋黴黃,黃記!裏,裏明天來,來吵我,找我!笫二天我去找到他,他什麼都忘記了,說什麼沒有錢。我說,好啦!好啦!我從挎包裏摸出一個碗說,明天我去縣長家找飯吃。他無可奈何地求我說,老吳!你這麼搞,我這頂帽子就沒有了!他指了指他的小盤帽,我說:鄉長,你的帽子重要呢?還是我這老命重要?他以為我要與他拚命了,趕忙說,我,我,我想辦法!他把我帶到街上超市,找經理『借』了520元給了我。我笑笑說,鄉長,對不起!明年再見!他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

又有一次,他不無得意地向我說:「那些年,莊稼越做越虧,對公負擔越來越重,我兒子像個無頭蒼蠅,到處亂碰,最後混入撿破爛隊伍,又叫我去給他當幫手。有一次,我翻牆進入-個建築工地,撿了幾斤鋼筋頭,保安抓住我不依不饒,硬要把我扭送到派出所去,我心慌意亂,想逃也逃不脫,跟他-面走,一面想,突然想到你有次向我說,官員都是騙子,從來不講真話。我邊走邊想,想好了對付派出所的話。派出所所長見我-頓吼,說要把我送到牢裏去。我也不做聲。然後,他問我為啥偷東西。我說,我從來不偷東西,我是孤人,老了,幹不了重活,跑到城裏撿破爛求生,夜裏住下水道管,今天沒有飯錢,撿了幾斤鋼筋頭,看!這不就是。所長-聽,知道我不好對付,立即向我說,去!去!去!以後不去撿了。我說不撿吃啥?你說,要把我送到牢裏去,我正想坐牢,有穿有吃,有病也不愁。所長,你行行好,讓我去坐牢吧!他歎了一囗氣,把手板放在胸幾擺幾擺,又把鋼筋袋子送到我手上,我就是不接。坐了-陣,他無可奈何地摸出五十元錢向我說,好了!好了!我服了,我服了!你去吧!去吧!聽他說完,我心裏好笑。」

我問他兒子現在在幹啥?吳仲康更是洋洋自得,泡沫飛揚地說:「么叔!不瞞你說,我兒子在成都發財了!他再不是破爛王,是鐵巴兒(廢鐵)老闆了!」

「鐵巴兒老闆」?!新詞兒,我疑惑不解。

「么叔,你不懂!鐵巴兒行業搞頭大得很。你給鋼筋工頭搞好了,鋼筋用一半丟一半。兒子比我強多了!我是生不逢時啊!他在撿破爛中,發現了發財天地,開始了撿鐵巴生意,由小到大,現在一出手就是幾十萬!」

我更是五里霧中,晃晃糊糊。

「有-莊生意挺有意思。兒子找上包工頭,要求訂購他工地的廢鋼材。老闆說,可以,只是我現在差40萬周轉金,兄弟能不能幫幫手?我兒子要了帳號,立即打入40萬,包工頭給了借條。雙方訂了合同,規定甲方毀約,以商品鋼材頂替廢鋼材,乙方毀約,不退訂金。雙方去公正處辦了公證。開工後,兒子派人去撿廢鋼材,包工頭不准撿,說什麼廢鋼材賣給了別個。派去的人記下包工頭的話,請包工頭簽了字。兒子手下吃紅吐黑的兄弟夥有的是,一下招來幾十個,雇了十多輛重型車,呼呼啦啦開到工地搬新鋼材。包工頭急了,立即向110報警,說工地鋼材被搶,請求援助。派出所長來到工地,問明情況,看了證據,左右為難時,我兒子把事先準備好的三萬大頭票,塞進所長荷包。所長把手一揚,說了聲『搬!』大鎊稱是一夥人,千多噸鋼材,600噸就稱完了。」

我說,太黑了!

「么叔!這叫啥子黑嘛?最黑的是政府!縣裏劉駝兒,幾年時間從縣到市搶奪土地兩千多畝!劉文彩恐怕也沒有劉駝兒的土地多啊。有一年,政府有塊地皮招標,最後只剩兩家競標,成都老闆交了五百萬報名費,公安說他五百萬來路有問題,把他抓進拘留所,關了五天,等劉駝兒購得那塊地皮後,公安說,已查清成都老闆五百萬來路正當,無罪釋放。你黑不黑?老百姓都知道,政府官員啥名堂?白天穿著紅西裝,下班去抱二奶奶,夜裏換上黑衣裳!」

他一下激動地站了起來,兩臂張開,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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