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6月12日訊】編者注: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1995年12月8日,四川省德陽市被評為“優質工程”的中華樓剛剛竣工,就由于偷工減料而徹底垮塌,造成14名民工喪生。這部小說在大陸形形色色“風花雪月”和“鴛鴦蝴蝶”派作品風潮中被拒絕發表和出版,但在本報編輯看來卻是近幾年來反映中國底層民眾困苦為數不多的佳作之一。作者用深沉的筆調,揭示了中國大陸農民工所遭受的種種不公。我們希望,這部作品能夠引起讀者對中國農民工權益和處境的關注與思考。原文沒有題目和章節,現題目為編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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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年關將近的時候,我和毛子去看了一場足球。票是小蘭撿來的。由於構件澆鑄完畢,工地上的水泥口袋大大的減少了。小蘭除了攬泔水之外,就處於半失業狀態。這可是陳二狗不願看到的。特別是隨著陳二嫂的肚子一天天隆起,他的准兒子正一步步向他走近,他對小蘭的態度更惡劣。小蘭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自己討父親的歡心是不可能的,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便是想辦法撿一點值錢的東西回來,這樣可以少挨父親一點打罵。天可憐這孩子,居然讓她找到了一個財源,她在幾里之外的體育場意外發現一條路子–撿汽水瓶和易拉罐。這事她一直沒敢聲張,如果讓工地上那些比她大的孩子知道了,那她就連一個汽水瓶蓋兒也別想撿到了。
從這以後,小蘭就特別希望有球賽。她喜歡看著城裡人敲著鑼打著鼓搖著旗頭上紮著各色的布條。當然,她最喜歡看到的是人們手裡拿著的各種飲料,她希望天氣熱希望大家拚命喝水然後拚命扔易拉罐和汽水瓶。最初,她只敢在場外怯生生地撿,後來,體育場場長的女兒–一個和她大小差不多的小女孩把她帶進場內,這使得她每次都能夠豐收而回。但好景不長,由於球迷們老愛用礦泉水和易拉罐襲擊客隊,球場嚴令禁止帶飲料入場。小蘭的收入大減,但她卻很執著。我說過她是一個聰明孩子,再困難也能想出新辦法來。因為在她眼中,再大的困難也比不上父親兇惡的面孔。
她很快有了新發現,她注意到,每場球賽之前,看臺上的坐椅很髒,許多愛乾淨的城裡人總愛帶一兩張報紙進場來墊坐。一張不算甚麼,但十張一百張一千張一萬張呢?賬不可細算,每場球下來小蘭趕在熄燈之前,總能撿到幾十斤廢報紙,一斤2毛錢,她的辛苦的汗水總能得到一些回報,最重要的是,這些錢交到父親手中,她起碼可以耳根清靜一晚上。
我們看球賽的球票就是小蘭撿報紙的時候撿來的。在工棚,她和毛子的交情最好,有了好東西當然給他。我可以說是沾了毛子的光。
我和毛子對足球不太感興趣,我們是懷著趕大集的心情去的。小蘭很高興,春風一般在我們之間飛跑著。她今天穿著補丁最少的一件紅花衣裳,枯黃的小辮上紮著一根平時捨不得用的彩色橡皮筋。她時而跑在前面,時而跑回來拉我們的手,她細細的胳膊像竹竿一樣,讓人不敢用勁拉。
毛子給小蘭買了一罐可樂,小蘭拿著它審視了很久,這外殼和包裝是她熟悉的,但裡面對內容卻是完全陌生,她把可樂抱在懷中,一直捨不得打開。
球迷協會的球迷們高興著大旗使勁地唱著歌,一個個眼裡閃著莫名其妙的淚光。今天是城裡人的節日,漫天飛舞的彩旗和各式各樣的美麗衣裳使我和毛子心裏緊張不安。但眼見著許多人臉上畫著油彩寫著文字卻不覺有甚麼異樣,我們在驚惶了片刻之後,又輕鬆了起來。說實話,想不輕鬆都難,在幾萬人的球場裡,一兩個人算甚麼?螞蟻!
誰在乎一只螞蟻穿的是舊衣還是新衣?
比賽並不十分精彩,這並不影響看臺上球迷們的表演慾望。有人穿著花褂子,臉上塗滿油彩在看臺上瘋跑;有人舉著旗拚命地搖著;還有人拿著敲破了的鑼拚命想發揮出它的最後余熱。最驚心的,便是一位體重超過二百斤的胖大嫂穿著露臍裝手裡舉著小旗在圍欄上跳迪斯科。事實上,很多人對球場內比賽的興趣已遠遠低於自我表現的興趣,人們盡情地往外發出聲音,掌聲、鼓聲、吼聲、鑼聲使人的情緒亢奮,體育場像一只巨大的鍋,裡面裝滿了沸騰的水。
毛子和小蘭很快被環境融化了,也笑著鬧著,往巨大的聲音裡添上了一份能量。但此時的我,卻像拒絕融化的冰,怎麼也興奮不起來。週遭熱烈的場面像是一攤熱糊糊的稀粥從我頭上淋下來,一直流到脖子和背上,進而將我包裹起來。這是一種令人非常難受的感覺,不燙,但粘膩得噁心。
他們的歡樂是不可理喻的,因為我並不歡樂。
球賽結束的時候,小蘭沒去撿報紙,一揚手說:「今天我休息。」她的表情天真得有點可笑,我和毛子都笑了。毛子一撓頭說:對,今天休息,走,咱們吃點好的。
毛子所謂的好的也不過是河邊上野攤上的面。這些野攤,大多也是和我們一樣的外來人口擺的,家什也很簡單,一個爐子兩三張小桌子,一輛三輪可以拉走。因為沒有營業執照,這些小攤通常是在工商、稅務和市政監察部門下班之後才敢出來,在早晨這些部門上班之前賣完早餐之後便收攤,故而人稱鬼飲食。光顧這些攤的,也大多是些打工仔和城市的低收入階層,只有這些人才不講究,也講究不起。
我們要了三碗麵,毛子還點了花生和涼拌心肺葉。小蘭把可樂掰開,向老闆要了兩個碗,一個碗裡倒了些,說:來,乾杯!
毛子今天心情非常好,還想買點甚麼來吃,我制止他說:別買了,夠吃就行了。
毛子滿不在乎地說:不礙事,高興嘛。
你,打米機攢夠了?
夠了,哦,差點忘了告訴你,耿二爺說,今明兩天就該發保證金了。趕明兒個,我就去買打米機。
小蘭拍著手笑了:哈,打米機。
小蘭聽毛子說打米機的次數肯定比我多,故而,也比我更替毛子高興。她往毛子碗裡夾了一片肺片,討好地說:毛子哥,讓我跟你回家去吧,我能做好多好多事呢,打米、餵豬、做飯、洗碗,樣樣都行,只吃飯,不要工錢,甚麼要求都沒有,只要你不打我,不罵我。
小蘭想和毛子開個玩笑,結果哭了。
這時,旁邊幾張桌子,幾個球迷喝了啤酒,歡快地敲著碗唱著歌。
毛子拍拍小蘭,對我說:狗日的,咋城裡人就這麼多值得高興的事?
然而,沒過多久,那群歡樂著唱歌的人又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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