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泯恩仇》十一、融化在工人中

陈沅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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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伯駿生性樂觀、開朗,是個“不好不壞、亦好亦壞,中不溜湫的芸芸眾生”。他說話幽默,愛開玩笑,長期浸染在工人中,已經徹底“無產階級化”了,常常恰到好處地吐出一些底層社會“下三爛”的辭彙和語言,使人忍俊不禁,感覺他可親可愛。

他沒有大師傅架子,群眾關係很好,廠裏每一個車間,都歡迎他。只要他一進車間,就可以聽到那裏傳來一陣陣歡樂的笑聲。特別是那些女工,被他搞笑得一個個前俯後仰,淚水都笑將出來……

某天,賓伯駿奉命到裝配車間教學徒小熊調整模具。小熊是個18歲的年輕姑娘,胖胖的,白白淨淨,雖然談不上漂亮,但眼神嫵媚,胸峰高聳,洋溢著成熟的青春氣息。

一進車間,幾個女工便異口同聲央求:“賓八級,講個笑話吧。”

“沒時間,今天要跟小熊調整模具。”賓伯駿故意拒絕。

“小熊的‘模具’,你可不能‘調整’啦!”——一個不怕醜的“老油子”堂客,怪腔怪調地歪著講。

賓伯駿看到,小熊的臉炸地紅了,像一朵綻開的大紅花。

“不要這樣開玩笑,人家是黃花閨女!”一位老年女工,皺著眉頭,板著臉呵斥。
女工們不吭聲了,車間靜了下來。

賓伯駿也覺得這玩笑開得過分,便沒有理睬那女工,輕言細語地跟小熊講解調整模具的要領,教她操作。小熊低著頭,羞答答地聽著,跟著做。

“明白了嗎?”講解、示範完畢,賓伯駿問她。他恨不得把滿肚子關於模具的知識,悉數教給她,用以補償這位少女剛才受到的羞辱。

小熊含羞地點點頭,藉故離開了車間,但她沒有走遠,躲在車間外面偷聽裏面說些什麼。“要不得!”車間主任批評那位“老油子”女工說,我們這些過來人,都上過陣,見過世面,隨你說什麼,脫衣剮褲,吊胯棱光,都沒問題。在黃花閨女面前,可不能這樣放肆羅!”

“玩笑開得太過火了!”有人附和。

……

“老油子”堂客,低著頭做事,沒有搭腔。她只能默默接受批評,一辯駁,便會犯眾怒。賓伯駿準備離開時,一位女工說:

“賓師傅,昨天,你女兒走了,欠不欠?”——那時候,小易在鄉下教書,休假進城住了兩宿,又帶著一歲多的女兒下鄉去了。

“不欠!”賓伯駿面色凝重地回答。

“不欠?那麼可愛的女兒,你不欠,真是太沒良心了!”

“我欠她做什麼?我欠另外一個人。”賓伯駿一板正經,一字一眼地重申。
“那你欠誰呢?”有人問。

“我欠她娘啦!”

“哈哈哈哈……”一語未了,車間裏爆出一陣大笑。賓伯駿欣賞著女工們,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

笑聲歇下來,女工們七嘴八舌議論:

“賓師傅的女兒,長得真乖!”

“天真活潑,好可愛的!”

“還會背誦毛主席詩詞哩!”

……

“賓師傅,你說說,你的女兒像誰?”有人問。

“不知道,反正不像我。”賓伯駿應聲回答。

“不像你,未必是野的?”有人故意挑逗。

“長期分居,難保險啊。”賓伯駿故意感歎。

“你未必願意戴綠帽子?!”一位女工十分驚詫,敞口而出。

“要戴也是沒有辦法的,由不得我,就像你當年給你老倌戴綠帽子一個樣。”

賓伯駿的話音剛落,那女工便滿臉緋紅,因為眾所周知,她年輕時確實給丈夫戴過一頂綠帽子。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笑聲過後,一位女工問:“賓師傅,我看,你女兒的眼睛,長得非常像你……”

“不見得!”賓伯駿連連搖頭。

“那她像誰呢?”女工們窮根究底,總想逗出賓伯駿的笑料。

“像娘!”賓伯駿應聲回答。

“哪一處地方像娘呢?嘴巴?鼻子?還是——”

“扳開胯來看,像娘!”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聲像雷鳴般的爆炸開來,無法收科。人們都丟下手頭的工作,幾個女工笑得捂著肚子喊“哎喲”,有兩個笑得倒在地上,還止不住笑……

賓伯駿擔心責備他耽誤了生產,趁亂哄哄時溜出車間。出門便見小熊紅著臉,用異樣嫵媚的目光迎著他,他朝她點點頭,慌忙一溜煙跑了……

就這樣,賓伯駿頭腦不想事,整天樂呵呵地,把自己融化在工人中,不顯山露水,一天一天耐煩地捱著過日子。

這個星期天的下午,天氣悶熱,賓伯駿窩在家裏自學《模具設計》,忽然聽到樓門口息息率率的細微響聲,回頭一看,是小熊,她穿戴一新、嬌嫩欲滴,滿臉羞澀地站在門外。

她上樓時,腳步非常非常輕,賓伯駿竟沒有聽到一丁點聲響。

“來來來,快,進來坐。”賓伯駿忙起身迎接。

小熊扭扭捏捏地坐下,紅著臉,低著頭。

賓伯駿給她泡了一杯茶,問道:“有事嗎?”

又扭捏一陣,小熊方鼓足勇氣開口。她抬起頭,嫵媚地望著賓伯駿,結結巴巴地說:“賓師傅,我想,跟你……跟你,學徒,你,能把我,調到你們,車間嗎?”

“我沒有資格調動人啊!”賓伯駿讀懂了那雙媚眼,不敢惹事生非。

聽到這句話,小熊又低下頭,一副坐不安神的樣子。

這時,天色突然暗下來,一道閃電,一個炸雷,傾盆大雨頓時從天而降。“乒”地一聲,一陣怪風吹來,把房門重重地關上……

房間裏太暗,但打雷時不能開電燈。賓伯駿回頭一瞥,影影綽綽中,又碰見小熊那火熱的灼灼目光,然後見她緋紅著臉,粉頸低垂……

姑娘就像一顆熟透了的桃子,待人攀摘,更何況是她有求於人的時刻……只要不思後果地跨前一步,她就會順勢倒在你懷裏……然後就像古典小說裏描寫的那樣,“寬衣解帶”,“成其好事”……賓伯駿的心,像小鹿一樣咚咚地蹦跳起來。突然闖到人生十字路口,使他呼吸急促,心慌意亂,不禁飛入了一絲意馬心猿……

“不能,不能,我不能!”賓伯駿暗暗告誡自己,“我出身不好……人家是根正苗紅的黃花閨女……事發後要判刑的……我是有婦之夫,不能缺德……我已有了女兒……不能背叛妻子……也不能傷害她……”

閃電般的念頭,從腦海中一一飛過。賓伯駿轉過臉,凝視著窗外,電閃雷鳴,風狂雨驟,正是那種把鏡頭從尷尬場面移開的電影蒙太奇……

賓伯駿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五月三十日急雨中》,那是左翼作家葉聖陶當年描寫“五卅運動”的文章:瓢潑的大雨,把馬路上死傷工人的血跡沖刷得乾乾淨淨……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理性戰勝了衝動,正念抑制了邪念。

就這樣,孤男寡女,相對而不相視,暗室不欺心。賓伯駿一直扭頭望著窗外,直到雨過天青。

窗外的暴風雨和心中的暴風雨,終於同時平息下來。賓伯駿守住了自己的道德底線,守住了對妻子的忠誠,也守住了女孩的童真,。

房間裏漸漸明亮起來。

“賓師傅,我走了。”小熊聲音顫抖、輕輕地說。

“你走好。”賓伯駿客氣了一句,但沒有回頭。他心裏喃喃念叨:“不見可欲,使心不動!”“不見可欲,使心不動!”……

人們行動的正確與謬誤,往往在於一念之差。

對於一個“內管對象”來說,周圍那一大幫眼睜睜的階級鬥爭尖兵,正期盼著早日把你送進牢房。自身不正,授人以柄,無異於自投羅網啊!

如果當時邁出那錯誤的一步,一時的男歡女愛變成長期勾勾搭搭,總有一天,必將暴露於群眾“雪亮的眼睛”。於是,牢獄之災便順理成章地不期而至了……那時候再“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若干年後,賓伯駿曾經路遇小熊和一位推著單車的年輕英俊軍人,單車椅上坐著一個三歲的小男孩。小熊大大方方地向丈夫介紹:“這是我經常向你講的賓師傅,八級模具鉗工,好滑稽的……”

沒有歉意,沒有愧疚,兩個男子漢友好地握手,寒暄,互道珍重而別……賓伯駿內心非常清楚,當年要是邁出錯誤的一步,今日見面就別是一番尷尬滋味了!

人生啊人生,就是這樣,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放棄一輩子唯一一次“送上門”的機會,賓伯駿絲毫不後悔,而是讚揚了自己明智。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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